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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學理論分析紅樓夢第一回

發布時間:2022-05-13 09:10:36

A. 紅樓夢摘抄加賞析

一、

摘抄:

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

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

淚光點點,嬌喘微微。

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

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賞析:

1、先寫眉眼,再由面部寫到全身,轉而又回寫目光、氣息,從細部、局部到全部,又回到細部,符合寶玉對黛玉的觀察順序。

2、以眼神為重點,側重具體描寫,從神態、行動和心理方面進行總體描寫答1、不完全順著寶玉的觀感寫,如「心較比干多一竅」 ,則完全是作者的主觀評價。

3、藝術源於自然而又應該高於自然,作者沒有必要拘泥於寶玉的審美觀照,這里略帶一點作者的主觀感受,正是恰到好處,便於對黛玉多愁善感的形象進行全面刻畫,為下文故事情節的發展作鋪墊。

二、

摘抄:

石上偈 無材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

此系身前身後事,倩誰記去作奇傳。

賞析:

詩中借頑石說自己不能匡世濟時,被棄置世間,半生潦倒,一事無成,只好轉而蓍書,把自己對現實的觀察和感受;與成小說《紅樓夢》。

所謂「無才」,貌似自慚,實則自負,是作者的憤激之言,是一種「縛將奇士作詩人」的感慨;以頑石為喻,表現自己不肯隨同流俗的傲骨。

小說產生的清朝乾隆年間,正是中國封建社會最後一個王朝由盛至衰的轉折時期;封建主義的經濟基礎已經腐朽,新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已經萌芽,封建制度行將全面崩潰。

作者已在「太平盛世」的表象後,嗅到了封建階級垂死的氣息;他不滿現實,而想「補天」,挽回本階級的頹勢,可是,他又看到封建制度的「天」已那麼破殘,根本無法修補了,所以有枉生世間的悲嘆。

這也正是《紅樓夢》中經常流露虛無悲觀的宿命論思想的深刻的時代和階級根源。

但是,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堅持了他所說的「追蹤躡跡,不敢稍加穿鑿,徒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傳者」的現實主義創作原則。

這樣,勢必如恩格斯所說,「就不得不違反自己的階級同情和政治偏見;他看到了他心愛的貴族們滅亡的必然性,從而把他拉描寫成不配有更好命運的人。

三、

摘抄:

太虛幻境對聯 假作真時真亦假, 無為有處有還無。

賞析:

書中第一回說,當年姑蘇(現在蘇州)城閶門外十里街仁清巷葫蘆廟旁住著一位鄉宦甄士隱。

此人擺脫名韁利索的員絆,在家裡過著與世無爭、逍遙自在的小康生活。

一日午睡,在夢中遇見一僧一道(即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有幸在他們手中見到那塊頑石(通靈寶玉),又不知不覺地隨著僧道到了「太虛幻境」,見到了石牌坊上這副對聯。

佛教和道教是來歷不同的兩種宗教。

曹雪芹有意讓和尚與道士同行,明顯地帶有調侃的意味,以增加小說的幽默感。

況且用了「太虛」、「茫茫」、「渺渺」字樣,就明明告訴讀者這是憑空虛擬的「假語村言」。

但是這種虛擬有它的根據,就是佛道兩教都對社會人生抱著虛無否定的態度,認為世人對物質、精神生活的追求,以及由此導致的擾攘紛爭,全是虛幻無意義的,只有清凈無為,靠精神力量去尋求精神的解脫——成仙成佛,才是有意義的。

這副對聯就反映了這種崇尚虛無的理論。

佛家的觀點認為,世上萬事萬物,就其現象說似乎是真,是有;就其本質說是假,是無。

前者是世俗人的看法,所以稱為「俗諦」;後者才是真理,所以稱為「真話」。

這副對聯就是本著這種唯心的理論來嘲笑世俗人的。

它隱含的意思是:社會上的人們慕富厭貧,為名為利,勞力勞心,強爭苦奪,就是把假的誤認為是真的,把真的反而當成了假的;把虛無誤認為是實有,把實有反而當成虛無。

曹雪芹要批判否定他所厭惡的那個社會現實,不可能有更先進的理論,而佛道兩家也是否定現實社會的,就自然成了曹雪芹現成的理論武器。

四、

摘抄:

中秋對月有懷 未卜三生願,頻添一段愁; 悶來時斂額,行去幾回頭。

自顧風前影,誰堪月下儔?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樓。

賞析:

這首詩出現在第一回中。

甄士隱家隔壁的葫蘆廟里寄居著一個貧困落魄的書生賈雨村。

此人相貌魁偉,氣度不凡,很得甄士隱的賞識。

一日在甄家書房裡,偶然瞥見甄家的丫鬃嬌杏在院內掐花。

這個嬌杏因家主人常提起賈雨村,就回頭多看了他兩眼,賈雨村便以為嬌杏看中了自己。

五、

摘抄: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悶殺葬花人。

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賞析:

《葬花吟》是曹雪芹創作的章回小說《紅樓夢》女主人公林黛玉所吟誦的一首詩。

這首詩在風格上仿效初唐體的歌行體,名為詠花,實則寫人。

全詩血淚怨怒凝聚,通過豐富而奇特的想像,暗淡而凄清的畫面,濃烈而憂傷的情調,展現了黛玉多愁善感的性格、內心的矛盾與痛苦、細微而復雜的心理活動。

表達了其在生與死、愛與恨等復雜的斗爭過程中所產生的一種對自身存在焦慮不安的體驗和對生命迷茫的情感。

將花擬人,以花喻人,把花的命運與人的命運緊相聯系,有力地控訴了那些摧殘花的自然界和扼殺人的黑暗社會惡勢力。

明寫花,實寫人,將人物的遭遇、命運、思想、感情融匯於景與物的描繪之中,創造出內涵豐富、形象鮮明生動的意境,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整首詩是林黛玉生命理念和人生價值的真實寫照。

全詩抒情淋漓盡致,語言如泣如訴,聲聲悲音,字字血淚,滿篇無一字不是發自肺腑、無一字不是血淚凝成,把林黛玉對身世的遭遇和感嘆表現得入木三分。

資料參考來源:網路-紅樓夢

B. 試用用悲劇理論解讀《紅樓夢》

謹獻上舊文一篇:生是命死是運

華中吃飯大學 陳毓秀

你不知道為什麼會在車上想起小時候讀林黛玉進賈府的情景,許是跌跌撞撞的車廂跟你當時躺在床上看到的燈光很像,一曳一曳地搖搖晃晃。你記得當時表姐在你面前津津樂道,用詩一般的語言回味紅樓夢中人物的對白,咿咿呀呀的老舊留聲機的唱片像陶紅瓷器的光隙一閃而過,不間斷的音符彈跳在你夾著一枚又一枚書頁發黃的細密畫里,丹鳳眼的簪花仕女與你畫著淡淡梅妝的表姐一一對應,就像賈寶玉遇見甄寶玉的夢境。

你記得你當時在完成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不得不聽大病初癒的表姐給你絮叨。當然,如果現在還能有那個機會能為說著一口吳儂軟語的表姐畫眉,你不介意自己被無盡的論文不斷埋葬。你當時隱隱記得你表姐毫無正經地跟你說,不要用考據癖的眼光來讀紅樓夢,那你看到的只是一個又一個無法被證偽的歷史故事。要看,就要用精神病的視角來看待這本書,因為我們這個世界就是未得病的小紅樓夢。你當時對此不感興趣,也不想感興趣,但你犯不著與被狐媚子魘了心的表姐爭論,因為你的私房錢攥在她手心裡。你記得你最後是與她鬧成一團,在好人兒好人兒別撓我癢的嬉戲里平安度過一夜。

後來你重新回顧林黛玉進賈府的時候,才發現表姐其實說的一點不差。當時你在一個臉蛋像林黛玉,氣質像王熙鳳的學姐面前提起往事,你學姐嘻嘻地笑道,給你一個新的視角:與其說紅樓夢隱喻的是一個王朝的覆滅,不如說是人永遠都在身不由己,被雨打風吹去,這道理放諸四海而皆準。你學姐覺得劉心武的所謂秦學很會講故事,但她可不認為紅樓夢就是宮閨穢史便能講清楚的。你現在坐在去醫院的車上,想起她的話,無聊地翻閱著高中語文課本,洗的發白的牛仔褲像賈母萬事皆休的皺紋,拉開糾纏數千人命運的歷史戲劇。你踞起腳在想,倘若你也被狐媚子魘了心,你會將紅樓夢看成是什麼?接受過正統中文系教育的你腦海里立刻浮想起教科書上的答案,這是一場悲劇。

這確乎是一場悲劇,但是,什麼是悲劇?《水滸傳》、《三國演義》彼此爭斗的所謂英雄最終都雨打風吹去是悲劇嗎?你想,事實上,這都只是鬧劇。《紅樓夢》、《西遊記》才是真正的悲劇。魯迅說所謂的悲劇,就是把好的事物毀滅給人看。這未免過於膚淺。所謂的悲劇指的是由因果報應實現的正義或者說無可奈何的命運的必然性,與在必然性前給予人一定程度選擇的自由意志之間的激烈沖突。人們在日常里所言說的悲劇弱化了悲劇的嚴肅性,好的事物被毀滅,可能是因為偶然,也可能是獻給了某個重大的事業而被賦予意義,而不是被必然性的枷鎖永無止境地循環下去最終一片虛無。什麼是悲劇?好人被壞人打死了不是悲劇,這是理所當然,因為壞人將好人打死了而使自己完成了壞人這一社會角色,壞人在此種善惡沖突的關系裡因而成為壞人。好人將好人打死了,才是悲劇,因為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對這個世界都毫無意義。悲劇的本質是在命運的必然性前人的選擇,更深一步說人向著真善美的努力毫無意義,一如同鬧劇的本質是在無所定規的世界裡人沉溺於畏煩悶的選擇毫無意義。

你突然想起你的學姐跟你口胡過:尼採在他的日神與酒神這兩個譬喻里指出人生在痛苦與悲戚中相互徘徊,日神精神將這種狀態遮掩起,使其呈現出美的外觀,讓人在世界的凄美之中安然棲息。而酒神沖動則把人生悲慘的現實真實地揭示出來,告訴我們現下所以為美的生活那搖搖欲墜的根基,使個體在痛苦與消亡中回歸世界的本體,從而形成一個永劫回歸。虛假表象的努力與揭露真實的努力永遠的循環下去,曾經一次性消失的過去生活與現在糾纏不休,並無止境地延續下去。你知道這種偏叔本華式的尼採的解讀是在說,倘若被我們所珍視的往事永無止境地重復發生,那麼誰也無法承受這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因此悲劇也好,鬧劇也好,最終都會走向虛無。你發現悲劇的可悲之處在於,無論人怎樣做出向善的努力,到最後都毫無意義,反而被價值的虛無所吞噬。《紅樓夢》是悲劇,木石前盟也好,金玉良緣也罷,在大觀園里詩意棲居的男孩女孩主人侍從到最後的結果都是「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凈」,毫無例外別無二致。就像《西遊記》也是悲劇,當初富有生機的猴頭,被歲月消磨得只剩下順從與謙卑,原以為自己不會屈服於任何囚籠,最終卻是從一個囚籠里自願地選擇另一個牢籠。更遑論真實的原型里,那個矢志不拔的大唐聖僧在文本里卻是一個諾諾弱弱的濫好人,不被尊重也不值得尊重。都說《西遊記》是中國人的童話,可這童話又太沉重太成人化太姦邪詭詐,彷彿聖棺里的木乃伊,一接觸現實便煙消雲散。與這兩幕悲劇相比,《三國演義》、《金瓶梅》著實玩鬧地可笑,而非可悲。一個是為了權欲軍閥混戰,視人命為草芥,一個是為了性慾浪子秋思,視女性為玩物。在喧囂與騷動之中,鬧劇也同樣虛無,對世界來說毫無意義。二
同樣是毫無意義,悲劇讓人更加沉重,因為人是尋找意義的動物,「善」(good)如飲食呼吸一般重要。沒有人想說自己毫無意義,這也正是作家急切留下自己作品的緣故。你記得宇文所安說過,代際相傳的中國文人,存在一個時間性的承諾,優秀的作家藉助於文本,可以獲得不朽。立德、立功、立言,謂為三不朽。與作家借言語的文本獲得不朽相似,有道德的人憑借道德的文本,有事功的人憑借事功的文本同樣獲得不朽。但是,爭奪不朽的人太多了,不僅僅是中國人,但能流傳下來的只是幾個文本的只言片語,就像古雅典的智術師高爾吉亞、普羅塔哥拉智珠在握,可倘若不是依靠死敵柏拉圖的記載,又如何能夠流傳下來?

你不知道林黛玉初進賈府的時候,有沒有這種時間性的焦慮。與她今後長大成人時公認的尖酸刻薄不同,不幸喪母的林黛玉此時也不得不打起小意曲意逢迎,你讀的時候就感覺前後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你眯著眼睛,在通往醫院的車上忍不住地在想,這種性格上的變化或許正是因為在賈府居久了的漂泊感。賈府雖然是親戚,但是對於一個父親不久就死去的孤女來,畢竟還是異鄉。漂泊感催生出焦慮,焦慮綿延著向死而生的凄婉。扭曲的心靈世界無法回歸家園,到那曾經有父有母的故鄉,就不得不在詩文中予以宣洩。某種意義上來說,林黛玉是大觀園里的孩子們第一個也可能是唯一一個存在對不朽的渴望的人,這是對安全感的希冀與嚮往。與「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的寶釵、「維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競芳之月,無可奈何之日」的寶玉等人不同,寫就「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的黛玉是如此深刻地洞察到自己作為個體本質上的無根性。

對於一個接受了完整的中國古典詩詞訓練的人來說,在接受了古典詩詞的技巧的同時,其實也接受了對不朽承諾的認同感。人類的歷史越是久遠,不朽的承諾也就越發引人入勝。這種承諾喚起的期望越大,引起的焦慮感也就越重,帶來的困難也就越難克服,一代又一代人的層累讓脫穎而出的難度一點點增大。與林黛玉的焦慮相似,近代文人之所以有那麼多人成為公共知識分子,成為革命者,就是嘗試以革命者的身份一同書寫立德立功立言的文本,從而爭取不朽的可能,而不僅是在這個世界上依稀點綴的只零片語。老去的時間無法追回,光走過你邁出的身影,就再無蹤跡。如果說人是向······而生存的動物,當一個人真正具有自覺意識的時候,或許首先是為了向死而生。製作《葬花吟》的黛玉在傷春悲秋的背後,隱含著對孤苦無依的死亡的背棄。

於是你想起亞里士多德《詩學》,此書原名的意思是「論詩的技藝」(Poietike Techne)。從希臘文的詞源意義來說,「詩」有「創制」的含義。創制的技藝本來也包括製作實用物品。而「詩」的創制,則泛指一切藝術創作。意圖不朽的詩人創造藝術形象,不同於實用事物,只存在於作品之中,而是無所不在。詩即藝術創造。藝術屬於創制知識,它不同於理論知識、實踐知識,是以塑造形象方式,再現特殊事物,從中顯示普遍的活動、情感和意義。而詩學就是研究藝術即創制知識的學問。人們之所以研製詩歌,是為了從詩歌里追問真實的本質,因為詩歌與命運一般無常而又繁復,具有大恐怖。詩歌是文學最偏愛的嫡女,海德格爾解讀柏拉圖的時候,一再提醒我們留意,哲學家和詩人一樣處於探詢真理的路上,這些路在根本上又與語言相關,他在《通往語言的途中》說神從語言中走來,「走來的神」大勢至,而預感者愈困頓,意味著預感者救贖的暗示越遙遠。

照海德格爾這一思路,語言里走不出神的人,是無法從現實中呼喚出輕靈
與夢的。言辭不夠有力,證明不了存在(existere),證明的是我們缺乏存在。基督教的舊觀念認為,存在是本質的實現,是本質在實在界中真實的出現,因為在實現之前,本質原是一個可能性而已。當本質從可能性的層面進入實現的時候,它才真正地存在了。這本質就是神,就是基督耶穌,神的靈無法被感召,自然也就無法形成聖靈降臨後的敘事。你記得荷爾德林的詩歌:「大多數情況下,詩人總是形長於歷史時代的開端或終結。通過吟唱,一個民族離開了它的童年的天空,走進行動的生活,進入文化的國度,通過吟唱,它又回到它原初的生活。」你想起古代的詩人從星空下的萬邦中走來,帶著神的諭旨,獨自走向不朽。詩人是聖靈感召的承載者,是借不朽(Immortal)而不朽(enring/live)之物,是作家中的作家。

你又想起了《詩經》里的話:「上帝板板,下民卒癉,出話不然,為猶不遠。靡非管管,不實於亶,猶之未遠,是用大諫。」這句話的意思是:「上帝昏亂背離常道,下民受苦多病辛勞。旁人有善言卻不採納,君王作決策而無依靠。無視聖賢剛愎自用,不念舊約是非混淆。你執政行事太沒遠見,所以我要用詩來勸告。」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當君王昏聵的行為擾亂了天地和諧,讓上帝的生靈也無法降世,那麼詩人就有義務讓神從被你扭曲的真實里走出來。你覺得與西方一樣,中國古人也認為詩人是神靈的承載體,《詩經》里有一個最好的詞彙來形容他,那就是「屍」。

《詩經》中出現「屍」的文字元號,共有7篇,凡17見。這7篇是:《召南·采裁》、《小雅·祈父》、《小雅·楚茨》、《小雅·信南山》、《大雅·既醉》、《大雅·鬼臀》和《大雅·板》。 王國維的《宋元戲曲史》有言:「古之祭也必有屍。宗廟之屍,以子弟為之。至天地百神之祀,用屍與否,雖不可考,然《晉語》載:「晉祀夏郊,以董伯為屍。」則非宗廟之祀,固亦用之。《楚辭》之靈,殆以巫而兼屍之用者也。其詞謂巫曰靈,謂神亦曰靈;蓋群巫之中,必有象神之衣服形貌動作者,而視為神之所馮依;故謂之曰靈,或謂之靈保。《東君》曰:「思靈保兮賢姱。」王逸《章句》:「訓靈為神,訓保為安。」「屍」在《楚辭》里謂之「靈」,先秦祭祀之時,會有人作為「屍」象徵著歷代帝王天下神鬼祖宗先賢,享受著凡人們的祭品,下達神旨,上傳民意,自顓頊絕天地通以來,起著溝通人神意志的中介作用。先王先君既借著「屍」之口,做出指正不肖子孫,還原真實的訓誡,又發出祝福,其善言也,為天下而嘉告。「屍」本是無人格的抽象,但在祭祀中聖靈降身,作神道而教之,你稱為素王。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詩人同樣是命運無人格的抽象,他不是為自己說話,他是替神說話,神的靈/道/邏各斯從他口中宣洩,事就這樣成了。他是作家中的作家,是三不朽之一的支配者與創造者。作家是命運的書寫者,而詩歌是文學的嫡女,受其偏愛,更是成為神的代言人。所謂的《詩經》,其實是《屍經》,是《祝禱歌》,是《葬魂曲》。詩人將現實與祭禮並同,以賦比興的方式,憑素王之身,將現實中的無數隱喻用語言將神說出來。那「走來的神」從身體里出來,事就這樣成了。

你記得在傳統的西方文學里,披著面紗的真實,是文學的象徵。亞里士多德在他的《詩學》里,優雅地口胡道,世界上一切文學都不過是對現實的描摹(mimesis),而現實不過是對真理的描摹。記得厄爾·邁納說過,就算是處處與柏拉圖爭鋒相對的亞里士多德,也必須為自己的詩學理論在傳統中找到一個偉大的思想後盾,於是為了完成他的詩學,他不得不沿用柏拉圖的模仿概念,這表明他與老師對抗的終結。由是觀之,我們手上的作品,被新批評文學稱作文本的事物,是作家借可有可無的語言,對命運必然性所做的隱喻。成文的作品與他表達的意義之間總存在一道壕溝,一個距離,彷彿淑女的衣裳,為想像勾勒出身段體態,卻遮蔽了姣好肉體。因此同一個語句,同一段話,同一個隱喻,既向我們顯示,又為我們遮蔽,既告訴我們真理,又訴諸我們謊言。

但這跳躍而又暴躁的思維如果繼續想下去,是否又會驚而恍覺,作家只是命運的書寫者,而非自然正當的代言人,因為命運顯而易見而又渺不可聞,文學是現實的一個隱喻,現實又是真理的一個隱喻,隱喻意義多變,又不能論證別的隱喻。「諸位可否記得斯瓦姆默丹的話: 『我借解剖跳蚤,向你證明神的存在。』 」馬克思·韋伯在《以學術為業》的演講里引用荷蘭博物學家的名言艷羨與追憶那個理性與信仰合作無間,理性提供它所能提供的部分,而信仰提供其餘一切的年代。然而你解剖開跳蚤,見到的只是你眼中的上帝,不是我眼中的上帝。至於誰能得救,誰也不知道。文本一旦敞開,作家就已經死去,對文本所承載的現象,只能在聖棺里與其他讀者享有一樣而不會更多的解釋權。

詩人自命是神的代言人,可這神,說到底其實是他一個人的上帝,他創制的詩歌,說到底是為自己寫一個人的《聖經》。就像尼采說上帝死了以後,馬克思·韋伯在《以學術為業》接下來的演講里黯然提到,這是一個上帝被烏雲遮蔽,從此眾神與眾神相爭的年代。我們能夠感知的現實只有一個,在現實里發生的事實不增不減不垢不凈也只有一個,但是對這唯一的事實的解讀卻有無數個。你可以模仿加爾文說:道在我們心中,卻開出無數個神,但是誰能得救,誰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上帝選中的人肯定能得救。在祭禮里,聖靈有沒有降臨到「屍」的身上,還是只是一個命運的抽象,誰也不知道,我們只知道聖靈會降在被他選中的「屍」上,就像上帝會救贖他選中的詩人。這樣猜疑的後果是,所有人都自信自己是上帝的選中者,不自信的人肯定不是上帝的選中者,因為被選中的人是完美的,是可以不朽的。

無數作家在描摹命運的文本里構建一套敘事秩序,進而尋覓自己詩學的正,現實中無法得到,我就用筆為你寫下來,代替上帝完成因果報應。所謂的詩學的正義,按照王德威的觀點,指的是敘事序列中一種想像的部署,當這一文學部署與想當然爾的「正義」攜手並肩時,作者及讀者的意願便得以在紙上實現。所謂敘事秩序,指的是一種修辭的形塑,這一修辭形塑使敘事行為顯得合情合理,從而也透視出社會和意識形態的話語的秩序。詩學的正義與敘事秩序在文學「再現的律令」與「律令的再現」的辯證關系裡,均為核心要素。詩學的正義與公眾的正義不同,在於這是作家的臆想而非現實。林黛玉僅僅在叩問死亡,沒有那個精力也沒有那個視野去追問詩學的正義。然而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創造了不朽著作的本意其實就是在追問人類秩序在腐朽之後,心靈世界可否有出路。表面上看,曹雪芹所創造的世界與我們日常所能想像的正義毫無瓜葛,但是大觀園與賈府其他地區的對比,本身就是在毀滅舊信經,曹雪芹創造的是一個非正義的正義,是一個不選擇的選擇。然而在追問向死而生的路上,就像耶穌基督在曠野中的呼喊,曹雪芹充滿了迷茫,他只是自己文本當中的上帝,並不是現實的上帝,因此後事終難繼。所以紅樓夢中道絕,你覺得其實曹雪芹所面臨的尷尬處境極其相似。不論是風月寶鑒照耀下的太虛幻境,還是賈寶玉在夢境中所對應的甄寶玉,一個富有生機的個體被權力所束縛最終無法承受現實的重擔,訇然倒塌。你眼前閃過林黛玉進賈府時的種種映象,再確定不過這是一個悲劇,故事的兩位主人公在此第一次登場,迎接他們今後不得不面對的宿命。人的自由意志與無可避免的宿命的抗爭我們稱之為悲劇,你之所以會對林黛玉進賈府這一段落念念不忘,就是從此開始悲劇的主人公們開始源源不斷地登場面對悲劇,生命在此之中變得毫無意義。許多人不喜歡薛寶釵,不喜歡襲人,乃至有一連串的不喜歡,可是又有誰意識到對於他們來說根本就沒有多少選擇的自由可言,每一個人都是被必然性的車輪碾壓而過去。你想起許多人抱怨高鶚對紅樓的續文是點金成鐵,狗尾續貂,然而你覺得其實很多人是在悲劇的感傷下對高鶚的遷怒。高鶚本其實忠實地反映出曹雪芹心底最深處的絕望,如果換成只懂得大團圓的人接手反而更加讓人難以忍受。很多時候,命運永遠無法躲避,如果說人間的喜劇是將無意義的事情撕破給人看,那麼歷史的喜劇便是將無意義的實現給人看。悲劇給人悲壯,而喜劇則只有荒誕可言。痛苦將門檻變成石頭,避無可避。生是命死是運,人被拋到這個世界上避無可避,不論是選擇抗爭的悲壯還是順從的荒誕,最終來都毫無意義。「但你一定要活著。」

你在通往醫院的車上想起小時候讀林黛玉進賈府的情景,跌跌撞撞的車廂跟你當時躺在床上看到的燈光很像,一曳一曳地搖搖晃晃。你還記得當時大病初癒的表姐在你面前津津樂道,用詩一般的語言回味紅樓夢中人物的對白,咿咿呀呀的老舊留聲機的唱片像陶紅瓷器的光隙一閃而過,不間斷的音符彈跳在你夾著一枚又一枚書頁發黃的細密畫里,丹鳳眼的簪花仕女與你畫著淡淡梅妝的表姐一一對應,就像賈寶玉遇見甄寶玉的夢境。你想起陳毓秀的那句話:「人們所歷之遇沉澱為記憶,等待遲早那天被喚醒,走出身體。」
編輯於 2014-02-08 9 條評論
John Wei,啞鈴般的笑聲
王一棉、喵Psyche、韓小同 贊同
樓上@陳芝 講了很多,但似乎不得要領。筆者根據牟宗三的說法,講講悲劇。

嚴格說來,只有西方有成熟的悲劇理論,中國並沒有作為一門學科體系的悲劇理論。我們看到金聖嘆等古人只是喜歡做評點;而西方的悲劇理論是一套成熟的概念體系,一般是在文學理論里講,比較系統。

悲劇最早可追溯到古希臘的悲劇。古希臘悲劇大都為命運的悲劇,如俄狄浦斯殺父娶母,展現人與命運的終極對立。筆者認為,這是一種最高級的悲劇,因為從根本上說,人類的所有悲劇都是命運的悲劇。我們在這種悲劇中能體悟人生之庄嚴性。西方在近代以來的悲劇多為性格的悲劇,比如哈姆雷特、浮士德的悲劇,整部作品圍繞一種特異性格展開矛盾沖突。其實我們從詩人本身就能看出這種悲劇性,詩人崇尚人性本真,所以常常為俗世所不容,結局往往十分悲慘。這里需要指出,悲劇並不一定意味著悲慘,因為悲慘是主觀的感受,而悲劇是客觀的必然性。性格的悲劇就是性格的客觀必然性,像哈姆雷特這種性格之人,活在某個現實的社會中,必定走向毀滅。萊布尼茨說,一個本體概念一經形成,則所有可能的謂詞皆已含在裡面了。哈姆雷特這個主詞,它的謂詞就是滅亡。

下面引用牟宗三的原話:

什麼叫發自人性的悲劇?念西方文學的朋友可以知道。就是歌德所說的性格的悲劇。這種悲劇不論堯舜時代、桀紂時代、君主時代、民主時代,甚至所謂天國來臨的時代,都是要有的。除非人人都能變成一個神,不再是一個有限的存在(Human being),否則這種悲劇便是永遠不能免的。人性的悲劇不能免,命運的悲劇也不能免。什麼是命運的悲劇呢?就如某些希臘的悲劇。一切都不是自己可以控製得著的,都是命運安排好的。譬如殺其父娶其母,實是人情所不能堪的事,誰願意這樣做?俄狄浦斯的命運註定他必須這樣做,他便在註定中做了,這便是命運的悲劇。歌德的浮士德是性格的悲劇不是命運的悲劇,紅樓夢的也是性格的悲劇,雖然在紅樓夢第一回中是把這個悲劇安排在一個命運中的。

@陳芝 又說《水滸傳》不是悲劇,也許是因為你並沒有看出其中的悲劇性。照牟宗三講法,整個水滸境界怎麼不是悲劇呢?水滸中的人物多為不受任何社會、任何組織約束的真性情的漢子,但梁山就是個組織和社會呀,這就是悲劇性所在。招安不過是這個悲劇得以實現的手段罷了,實際上揭示的是——擁有」當下即是「境界之人必為社會、組織所不容——這一人性悲劇。

筆者的觀點大多來自牟宗三《水滸世界》、《漢宋知識分子之規格與現時代知識分子立身處世之道》兩篇文章,僅供參考。

C. 紅樓夢的文學價值是什麼

講《紅樓夢》的主題思想,我覺得首先應搞清楚一個,就是什麼叫主題思想。那麼探討一部作品的主題思想呢,我覺得大概是有這么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呢,就是說這部作品這部小說,它寫了什麼內容。第二個層次,就是說作家寫這部書的時候,他的創作動機是什麼?他為什麼要寫這個書?那麼第三個層次,後來的人對這部書是怎麼樣看的,大概比較麻煩的就是最後一步。因為魯迅先生講過這樣一段話,可能大家知道,就是講到《紅樓夢》的時候,他就說,說《紅樓夢》的名義就是很多,因為讀者的眼光不一樣,所以就認為《紅樓夢》的思想呢,也有沖突。比如說「經學家看見義,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的是排滿,流言家看的是宮闈秘事」。實際上一部作品的主題思想,由於讀者的思想感情和他的立場角度不一樣,那麼就會有不同的看法,所以我覺得看《紅樓夢》也是這樣,首先我們就說還是應該肯定《紅樓夢》是有主體思想的。大概最早的沒有《紅樓夢》的主題思想,當時沒有這樣一個概念,就是認為《紅樓夢》它寫的是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寫呢?是誰呢?就是脂硯齋,這個大家都知道,當然脂硯齋是誰,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看法不一樣。
那麼當時脂硯齋他講到說《紅樓夢》描寫的什麼呢,大家可以看到《紅樓夢》的第一回脂硯齋有個批,這個批語是寫在第一回,寫了一個 「絳珠仙草,神瑛侍者」的故事。那麼寫了以後,脂硯齋這兒有個批,他就說作者是要借這個故事來寫他心裏面的積郁,積郁就是悲愁和苦悶。那麼曹雪芹通過《紅樓夢》要把他自己心裡邊的悲痛的一些事情講出來。這是比較早的,那麼下來就是評點派,評點派代表人物是兩個,一個大家也看到的就是所謂的護花主人,就是王希廉。那麼王希廉他在評批里邊有這么一句話,意思是說曹雪芹為什麼要寫《紅樓夢》,就是感嘆家世的盛衰。這是評點派的代表人物之一。還有一個叫做張新之,就是太平閑人,那麼他認為《紅樓夢》的主題思想是諷刺家庭教育的失敗。那麼後來就是索隱派,索隱派它重要的興趣是考察《紅樓夢》它的本質是什麼,這個大家也知道,最流行的一個就是認為《紅樓夢》里邊寫的是順治皇帝和董小宛的故事,順治皇帝就是賈寶玉,董小宛就是林黛玉,寫他們兩個的故事。這是說他寫這樣一個故事,索隱派里頭其實最有代表性的呢,那麼就是蔡元培先生,蔡元培認為《紅樓夢》是政治小說,那麼就說里頭寫的女子就是漢人,男子就是滿人。所以他認為《紅樓夢》主要是要批判滿清王朝的,那麼下來就是考證派,考證派認為《紅樓夢》就是曹雪芹的自傳,寫他自己的家世的,當然解放以後,那麼又有一些新的一些意見。

《紅樓夢》大家是非常喜歡的,很有興趣了,其實關於《紅樓夢》的研究,剛才張先生所敘述的那個情況,這之間這幾種流派,事實上是一直貫穿下來的。但是有一些是並行的,但是有一些呢,它是有所側重的,比如說1921年胡適發表了《〈紅樓夢〉考證》以後,那麼好像考證派比較的占上風,為主體,為主線。但是其實這個時候的小說的評點派和索隱派都還存在的,所以它這幾種是互相交錯在一起的,而這裡面每一派的裡面其實情況也不一樣的。我們常常講,比如考證派吧,往往說是胡適先生是開山者,而且往往也把俞平伯先生提到這裡面來,但是事實上呢,現在有人就指出,胡適的《紅樓夢》考證和余平伯的《〈紅樓夢〉考證》是不一樣的,胡適先生對於《紅樓夢》的考證,他更著重於史學的,就是說把《紅樓夢》的作者,《紅樓夢》的版本,放在一定的歷史時期裡面去考證,通過歷史,通過史料來對它進行考證,當然這方面胡先生取得很大的成就了,而俞平伯先生的《〈紅樓夢〉辯》或者《〈紅樓夢〉研究》這個著作為代表的。他的考證呢,更著重於對於《紅樓夢》作品本身,所以有人稱做這是文學的考證,那麼文學的考證呢,事實上跟後來興起的小說批評,其實它這里邊有很多是相融的,文學的考證和小說的批評它是相融的,所以這里邊的關系很有意思的,仔細來分辨的話,有很多值得思考的。

《紅樓夢》之所以形成為一門學問、專學,並不僅僅它有謎,首先是《紅樓夢》本身所具備的文學藝術魅力,吸引了大家,大家關心《紅樓夢》了,才去關心它的謎。像我無名無姓,大家不知道,我失蹤了、死了、活了,大家不會關心。因為《紅樓夢》有這個魅力吸引著大家,所以說大家才要去關心《紅樓夢》,也關心《紅樓夢》的謎。那麼考證越多,發現的史料越多,那麼解決不了的問題也就越多,出現許許多多的矛盾的地方。曹雪芹活了四十歲也罷,活了五十歲也罷,咱們知道他的都只是些零零星星、點點滴滴的東西。所以好多是解不開的謎,《紅樓夢》又是一部未完的作品,它也有許多解不開的謎,正因為它有魅力,大家要去解這個謎,越解謎越多,越有吸引力。第二個就是說許許多多的大學者,都加入紅學研究隊伍中來,不是說能搞《紅樓夢》就能成為大學者,而是他本身有深厚的文學功底、文學修養,他才有《紅樓夢》的研究。歷史上熟悉的人物像蔡元培先生,胡適之先生、俞平伯先生,到後來的周汝昌先生,馮其庸先生,李希凡先生等等,甚至於說咱們政治領袖的參與,更把這個紅學熱潮給掀起來,這個形成一個什麼呢,更重要的是一個群眾基礎,就是說有許許多多《紅樓夢》愛好者在,愛好《紅樓夢》不是別人能煽呼起來的,我在這兒推銷一個產品,我做什麼廣告,而是《紅樓夢》本身具備這樣的魅力,為廣大的讀者所認同,所喜好,所以說紅學的形成不是單方面的,原因也不是單一的。

那麼索隱派它作為另一個歷史流派,怎麼說呢,概念是怎麼說的,索隱就是因為第一,《紅樓夢》有許多謎,曹雪芹有許多謎,《紅樓夢》有這么大的藝術魅力,那麼有許多人,就是說作者在前面有一個誤導就是說「將真事隱去,用假語村言,敷衍出一段故事來,這種情況下,有好多人,就要去索隱《紅樓夢》背後隱去的真事到底是什麼,然後就出現了種種說法。

最早可能是乾隆54年出現了「張侯家世說」,就是周春在《閱〈紅樓夢〉隨筆》里邊提出來的,張侯大家比較熟悉,就是看過金庸的小說《鹿鼎記》里邊的有一個張勇,歷史上實有其人,當時在平「三藩」之亂的時候,他立過戰功。那麼往後,實際上最早前面還有一個是納蘭明珠家世說,納蘭明珠大家看二月河的小說也都知道,就寫了他的家史,有的時候是明珠,有的時候是他的兒子納蘭性德。那麼還有一說,前一段《宰相劉羅鍋》放得很火,說是和珅家世說,等等,實際上說它隱去的真事,也就是《紅樓夢》的主題是什麼。

所以說,它索解背後隱去的真事,恰恰是中國人傳統的習慣上文史不分的概念所造成的,就是說小說起源於什麼,起源於什麼時代,現在學術界是有爭論的,像張老師、段老師他們專門搞小說史,都知道這個,有的說起源於史,有的說起源於神話等等,有說是起源於先秦散文。但是呢,看看那個都是翔實的,它真正成熟是從唐傳奇開始,小說開始成熟起來的。但是呢,中國古代也就是說把小說叫做野史,就是說它是補正史之不足,所以文史不分家的觀念,造成了中國人一種觀念,就是說小說是來源於歷史,它是寫了一段真實的歷史,而不是文人在那兒編造的故事,當然編造故事有的是虛空架構,有的是按照生活的真實,來藝術地升華,來寫成的小說,那麼就形成了這一流派。

還有一個咱們傳統的漢人解經,就是分為古今兩大學派,就是今文學家和古文學家。古文學家是依據版本,依據事實來考證這個書的真偽,這一段文字的是非真假,那麼今文學家的,當時新文學家都是一幫「中央委員」一級的政治家,他要求的是文藝為政治服務,他所以解詩經的時候,就枉加闡釋,那麼這種傳統繼承下來到宋代這個時候,王安石他們搞變革的時候呢,解經的時候,都是隨意而為。我怎麼闡釋這個,甚至我可以說,一直發展到咱們建國以後,1949年以後,對《紅樓夢》的闡釋都有他們共同的性質,就是說我隨意而解《紅樓夢》。文學藝術研究創作,要為政治服務,為工農兵服務,有這樣的要求,那麼闡釋必然是歪的。那麼實際上說到考證派,考證派推翻了索隱派的妄言,他注重事實,他從古文學家那兒流變來的,可是當胡適這一派,就是新紅學派,把曹家和《紅樓夢》裡面的甄賈兩府等同起來的時候,他也犯了同樣的錯誤,只不過是說蔡元培他們這一派,索隱的是明珠家世,什麼康熙朝的政治小說等等,他索隱的是曹雪芹的家世,根本的區別在於混同了文學與生活的界限,混同了文學與歷史的界限,《紅樓夢》就是一部小說。

關於王國維的哲學思想我研究的不太多,他寫過一篇就叫做《〈紅樓夢〉評論》。那麼這一篇文章呢,在當時還是比較重要的,因為他是不同於評點派、索隱派的觀點的。我接著剛才孫玉明先生說的,索隱派里邊有一種意見,就是認為《紅樓夢》里邊寫的就是明珠家世說。寫的就是納蘭性德,納蘭性德在清朝是個有名的詞人,那個詞寫得相當好,那麼王國維先生我覺得他的這個觀念很重要。他就說《紅樓夢》裡面寫的一些內容,特別是一些詩詞的一些思想色彩,那麼和納蘭性德。他很年輕的時候,他妻子就去世了,去世以後他寫了一系列的詞,來悼念他的妻子,有名的像《金縷曲》。那麼王國維先生他就認為,《紅樓夢》里邊的一些感情色彩和納蘭性德的詞是一樣的,就是相通的。但是他認為《紅樓夢》裡面所寫的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愛情,絕對不是納蘭性德和他妻子的那種感情。所以他認為《紅樓夢》是中國的一大悲劇,是悲劇里邊的悲劇。我覺得《紅樓夢》我寫的是什麼?《紅樓夢》寫的人生的悲劇、愛情的悲劇、家庭的悲劇,也是社會的悲劇。大概這樣一個觀點就是今天我們有這樣一種意見,這個觀點大概最早的可能來自於王國維先生的那個意見,因為王國維先生他是一個文字學家,他是一個古典文獻學家,同時他也是一個文藝批評家,所以,他的眼光我覺得比索隱派的那些蔡元培先生,沈瓶庵這些,比他們要高得多。

王國維先生《<紅樓夢>評論》這部書很薄,它這書最早寫成的時候,1904年,因為他這個書的問世的時間,那比索隱派的那兩部代表作品,就是蔡元培和王夢阮比他們那個要早十幾年。所以中國的《紅樓夢》研究有一個很奇怪的事情,就是像王國維這樣有理論的有系統的這種評論,應該說是在中國學術史上很有價值的這種評論,給沖淡了。大家所喜歡的、大家所關心的就是賈寶玉到底是誰,賈寶玉是不是順治皇帝,林黛玉是不是就是董鄂妃。

大概像蔡元培先生他那個《石頭記索隱》大概是1917年的時候,其實他比王國維那個已經晚了很多了。但是他這個一出來以後,就把王國維先生非常重要的這部著作就給沖淡了。那麼你談到王國維的這部著作我覺得在中國,它不光是紅學史上的一部有標志性的一部理論著作,而且在中國學術史上也是站得住腳的,也是很了不起的。那麼就研究《紅樓夢》而言呢,他是第一個是有系統地來研究《紅樓夢》的學問的。整個《紅樓夢》已成為一個學問,它的理論價值得到闡釋,這個王國維是功不可沒的。另外他也是第一個用西方的理論來研究《紅樓夢》的,他引用的是德國的哲學家叔本華他們的這種哲學觀點用來研究中國的《紅樓夢》,宿命的、悲觀的。這是很了不起吧,我們現在要引進西方的理論技術,那王國維那個時候就已經引進得非常成功了,已經拿來了。

所以這個著作在《紅樓夢》研究當中是功不可沒的,那麼它裡面所講的問題我的看法它是一個美學角度的評論文章,它雖然講人生,說《紅樓夢》寫的就是人生的這種,人生有慾望,慾望不能得到滿足就永遠是痛苦的,這是他的觀點。人就像鍾擺,鍾的擺是一樣的,擺過來擺過去的話,都是在痛苦慾望之間,不會超出這個。所以他認為他用這個觀點解釋《紅樓夢》,就比如像賈寶玉看到他的未來就是賈雨村賈政第二,他不願意再走這樣同樣的路。

賈寶玉越是有慾望,他希望過那樣的生活,他希望得到像林黛玉那樣的愛情,那麼這些又是不能夠實現的,所以他就永遠在痛苦當中,所以他最後講到了,賈寶玉最後怎麼辦呢?出家是一種解脫,人生是永遠不能擺脫痛苦的,因為你人生老是有慾望,慾望是不能得到滿足的,所以就是永遠是痛苦的。那麼怎麼才能夠解脫呢?就像賈寶玉那樣,這是他特定的想法。但是我覺得《紅樓夢》評論的價值不在於這兒,在於《紅樓夢》的美學的批評,美學的鑒賞。他提出來就是中國兩部悲劇作品之,一個是《桃花扇》,孔尚任的長篇傳奇;另一個就是《紅樓夢》,而且他說《紅樓夢》是悲劇中的悲劇。這樣引進悲劇的理論來研究《紅樓夢》,王國維是首功,地位是很高的。

對於王國維先生這邊,首創之功不可沒,我承認。但是我覺得現在紅學界對這篇文章評價非常高,他當時之所以沒有引起反響,後繼無人的原因:第一是當時咱們的留學生太少,了解歐美的人還太少,那麼它引不起反響;第二是他這個文章現在仔細讀一讀,給我們現在研究界基於用歐美的方法,弗洛伊德、尼採的理論來肢解文學作品是一個道理,只不過王國維先生是一個大學者,他駕馭起來游刃有餘。就說讓你讀著非常什麼,他純粹用叔本華的理論來解釋人生可以,來解釋《紅樓夢》不可以,《紅樓夢》雖然寫的是一部人生的悲劇,但《紅樓夢》作者曹雪芹的那種思想和叔本華是不一樣的,叔本華所謂是人生是痛苦的,痛苦來自於慾望。這樣解釋人生,我覺得有時候行得通,可是《紅樓夢》表現的不是這樣,《紅樓夢》表現的人生是美好的,但人生是美中不足的。人生許許多多的美的東西被毀滅,它又無可奈何,無法挽回這樣的一首悲歌。我是這樣想的,所謂的是人間倒有許多樂事,只不過是美中不足,好事多磨。這是當時那個石頭動了凡心要下凡的時候說的那一番話,在曲子裡面也唱到了「嘆人生美中不足今方信」,有的版本是「嘆人間」,實際上還是一個道理。

通過《紅樓夢》的描寫,我們看到的不僅僅是痛苦煩惱,有許多歡樂歡笑和幸福,大觀園裡面的描寫,許多情節的描寫,令人羨慕、令人嚮往,令人忘憂,忘卻痛苦的,可是這些東西恰恰被毀滅了。這由此以人為本、以人為出發點,由此觀照到整個自然宇宙。為什麼花開了它要凋謝,為什麼人年輕的時候那麼漂亮她要老,為什麼人有生還有死,為什麼還有四季的變化,等等東西。他在探索自然,所以它通過黛玉之口對天發出問蒼天這樣的話。他是一種無可奈何,所以無可奈何花落去,無可奈何人死去,人老去,無可奈何世界的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毀滅了。真善美,是他所贊美的,假丑惡是他所譴責的,他在挽留世界的一切,他在哀嘆世界的一切。包括賈寶玉的心勞力竭、無可挽回,無可奈何。當然最後論主題思想,從《紅樓夢》產生以來,甚至每一部小說,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看法,流傳到今天我們在座的甚至我跟我兩位老師,可能都有不同的看法。剛才張老師已經談到了說《紅樓夢》是一部人生的悲劇,我也承認,但是我們關於人生的涵蓋的那個內涵又不一樣,那麼我只是說說我自己的看法來。

張俊:我覺得是這樣的,從王國維《紅樓夢》評論的觀點來看,可能有它的缺陷。但是我覺得我們首先要肯定它首創之功。因為他是研究《紅樓夢》里邊,段啟明先生講的那個,是第一個把西方的美學觀點,引用來評價《紅樓夢》的,這一點是應該對它肯定的。至於說它這個里邊有些觀點,那麼今天我們可能不認同,到了今天可能有一些並不見得同意,這是很自然的,到了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咱們改革開放以後,那麼引進一些西方的一些觀念,我們研究《紅樓夢》。實際就是說在當時的時候,西方有一些文章寫得還是很好的,我們看不著。在1975年的時候,有一個美國的一個漢學家,《紅樓夢》研究家余英時先生,他寫了一篇論文,就是《〈紅樓夢〉裡面的兩個世界》,這一篇論文在當時反響很大。他講的《紅樓夢》的兩個世界是什麼,一個是大觀園裡面,一個是大觀園外。大觀園里就是「情」的世界,就是感情的世界,大觀園外就是「禮」的世界,禮教統治的世界。

段啟明:這「兩個世界」我有點想法,我覺得,我等著孫玉明來批評我呢。我覺得這個大觀園是不是能夠跟外邊的社會分開,它是另一個世界,這個值得研究。余英時先生這個講法是影響非常之大的,在海內外影響都很大的。因為魯迅先生曾經講過一句話,「悲涼之霧遍被華林,然呼吸而領受之者,獨寶玉而已」。那麼它所說的這個「悲涼之霧遍被華林」,這個「華林」是包括了大觀園的,而且從賈寶玉的生活來看,賈寶玉主要生活的是大觀園嘛,不是說他跑外面去了,受了種種的挫折或者怎麼樣,那麼他對於人生的感觸,他對於人生痛苦的深切的體驗,就是在大觀園生活所獲得的。所以大觀園並不是什麼理想的地方,更不是說超脫了現實的一個什麼理想的地方,它跟《牡丹亭》里邊那個夢裡面的那個東西,它不是一回事,它是實實在在地寫了這么一個生活的環境。而賈寶玉所蒙受的種種人生的這種苦難,對於人生的這種感觸,就是在大觀園當中生活所得到的,所以它跟外面呢,是有一個圍牆,但是就是說這「兩個世界」是從什麼意義上來講這兩個世界,如果說是把外面的大觀園外面的當作是一個現實的充滿矛盾、充滿痛苦的社會,而大觀園裡面是一種理想的、是一種歡樂的,那我覺得不太符合這個事實。大觀園裡面的血淚,它真正感染了賈寶玉,所以賈寶玉對於人生最後採取那麼決絕的態度,就按現在的120回本子來看吧,它也是毫無反顧地走了,更不用說,到底是曹雪芹的原著最後是「懸崖撒手」,只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那他對於這個生活簡直是徹底地否定了。所以大觀園沒有使他得到什麼,大觀園牆里像牆外一樣使他失意。

余英時把《紅樓夢》硬性地劃為兩個世界,恰恰是沒有考察一下中國小說或者戲劇發展的歷史。在中國古代封建時代,男女之間的戀情要有一個特定的場所,有的是作家的虛構,有的是來自於現實生活。幾個地方,夢里邊,代表作《牡丹亭》;妓院里邊,從《霍小玉傳》、《李娃傳》一直到後來的《杜十娘》的故事。再一個在後花園,才子佳人後花園,還有一個,一層關系就是表兄妹,在那個時代,男女到了一定的年齡,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像賈寶玉那樣,在內闈廝混,作者要迴避年齡,讓這些人做許多大事,說出許多大人才能說得出來的人生哲理的話。甚至可以推薦王熙鳳這樣的一個人去協理寧國府,那麼賈寶玉的年齡會太小嗎,這時候就淡化它,寫成了大人,但要讓他在內闈廝混,有跟一幫女孩子在一塊兒的條件的時候,就要把他的年齡給縮小。那麼大觀園實際上也就相當於在《紅樓夢》以前的後花園、寺廟、妓院或者夢里邊,它給《紅樓夢》里邊的男女主人公愛情的發生,提供了一個可信的場所。青石板上長不出樹苗來,它先給你提供一片沃土,然後再培植這一棵愛情的苗子。那麼大觀園呢,實際上就是這么一個地方,而前面我也談到了,《紅樓夢》的主題是什麼?我認為是人生的悲劇,是人生、人世間、自然界中一切美好事物被毀滅的悲劇,它通過薛蟠打死人,讓寶釵進了北京,通過林黛玉喪母,也把她弄到京,全集中到賈府這個大舞台以後呢,男女主人公所謂的這一干風流冤家就能聚到一塊兒來,才演出這一台戲,最後通過元妃省親搭了一個更大的非常漂亮的一個大舞台,讓這些男男女女、少男少女們在這兒來演出這一出人生悲劇。那麼大觀園很美好,里邊的生活非常美的,充滿了歡聲笑語,但里邊也不是沒有矛盾的,里邊的矛盾很多,到抄檢大觀園,可以說是一個信號,是第一縷秋風吹來的時候,剩下的就是百花凋謝,萬木凋零。那麼它前邊竭力渲染大觀園的美好,渲染人生的美好,恰恰是美好事物渲染到極點的時候,被毀滅的時候,這個時候才讓人嘆息,比如你走到路上看到一棵野草的時候,你踩它一腳就不會介意,當你看到一朵漂亮的小花的時候,你可能會珍惜它、愛惜它。當你養一盆非常名貴的鮮花的時候,你也會愛惜它,當它一旦沒養好,它死去的時候,你這種悲痛才是由衷的。所以說我覺得呢,余英時先生劃分這兩個世界,是無道理的,他恰恰是搭起一個美好的舞台,在這個舞台上的一切美好的事物,男女主人公被毀滅,青春的包括愛情的,人生的一切東西被毀滅,大觀園里邊並不是脫離現實的,兩個世界的劃分,我覺得是太絕對的。

段啟明:我肯定一點就是說,把中西文學進行比較這種研究道路是絕對可走的,絕不荒唐,絕不是荒唐的。因為運用西方的理論,甚至和西方的文學加以比較,這種研究本來是從王國維以後就有這樣一個傳統的,我們只是在60年代前後,那個時候不開放,那種情況下,固步自封,那個時候出現了,那是一個逆流。所以說吸收西方的觀點,跟西方的文學進行比較,這個就是一個很正常的一個研究方面。我剛才說,王國維1904年寫《〈紅樓夢〉評論》,到1920年,我記得有兩篇文章,其中特別是有吳宓先生,學衡派的吳宓先生,吳宓先生寫過一篇《〈紅樓夢〉新讀》。這篇文章是1920年寫的,那完全是一個跟西方文學的一個比較的研究,這個時候已經是很正常了,而且我們看那一代的學者,沒有像我們現在這樣子的,外語也不行,說到西方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王國維、陳寅恪這一代學者你去數吧,都是學貫中西的。錢鍾書先生等等,至少會一門外語,這才是真正的學者,而且是留過洋的,但我們這一代客觀是這么走過來的,我們沒有留洋,我們到農村勞動了,只能是用「土八路」的方法,所以也不怪我們,所以這也是我們學術傳統上的一個斷裂,我還沒說完呢,你讓我再說兩句,你老是臉背過去,我也沒法跟你交流。

學習西方的東西的話,跟西方的作品進行比較,是絕對應該進行的,可能有些有的時候它做的不太符合規范,就是說比較文學不是比較的文學,也不是文學的比較,那比較文學到底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比較文學的內涵,比較文學的方法,這些東西,就是現在我們要力求做得規范,它是有一個方法在裡面,不是拿過來什麼就可以的。

孫玉明:談到比較文學這一塊兒,我還是有一種感覺,我們收到大量的來稿當中,根本沒有理解比較文學這個概念,它應該如何運作,就是非常機械化地比較。比如說比較賈寶玉《紅樓夢》與《源氏物語》,那麼賈寶玉有幾個女孩,光源氏有幾個女孩,賈寶玉如何疼愛女孩,光源氏如何疼愛女孩,不是這樣比較法。如果說能深入到兩國文化的同異中去,比如說《源氏物語》產生的那個特定的時代,日本那邊的歷史文化是一種什麼狀況,那麼《紅樓夢》產生的這個時代,又是一種什麼狀況,再比較點其他東西,談點文化的流變,或者是兩國文化上的差異,這個問題我覺得是很有意思的。

D. 魯迅說:「《紅樓夢》……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

魯迅說:「《紅樓夢》……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鬧秘事……。」請用文學理論的知識分析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現象。分點回答,越全面越好。謝謝!

E. 紅樓夢前5回解析

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識通靈 賈雨村風塵懷閨秀
這一回主要講了三件事:一是賈寶玉和林黛玉的來歷。寶玉是石頭下凡。這塊石頭因「無材補天」被女媧拋棄在青埂峰下,又四處游盪,到警幻仙子處做了神瑛侍者,遇見一株絳珠仙草,日日為她灌溉甘露,後來又被一僧一道攜了投胎下凡做人,他就是賈寶玉。那株絳珠仙草也跟了石頭下凡,她就是林黛玉。二是有個叫甄士隱的知識男士,有三歲的女孩英蓮,視若掌上明珠。士隱有一天做白日夢,夢里看見一僧一道攜著一塊美玉去投胎。士隱看那美玉上有「通靈寶玉」四字。醒來後就忘了此夢。不久,士隱的女兒失蹤;家又遭火災。因此悲觀厭世而出家。三是窮知識分子賈雨村,常在甄家串門,被甄家丫頭嬌杏愛上。由於甄士隱的資助,賈雨村中舉而做官。
回目「甄士隱夢幻識通靈」,是說甄士隱在一次做夢時看見並認識了通靈寶玉,即賈寶玉生時從嘴裡吐出來的那塊玉。這是書上講到的。這回目還有深一層的意思。「甄士隱」是「真事隱」的諧音。作者在本回開頭就說「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借通靈說此《石頭記》一書也;故曰『甄士隱』雲雲。」這「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是不好解釋的。意思是說,作者所經歷過的人生,是痛苦的、曲折的,懷才不遇,理想未能實現,幸而有閨中識他愛他,得以安慰,便來寫這樣的一部書。(也可能是這樣:作者出身在一個大貴族家庭,接觸了一大群閨中女子,熟悉她們的性格,所友者有幾十個之多,其中有一人是他刻骨銘心愛的,是獨一無二的,即書中的黛妙,——按:近日看了電視劇《曹雪芹》,即筠妹妹。這個靈的化身的筠妹妹!!這些愛,最終都成了夢,悲痛之後,要將它寫成書,但又不能寫真人真事,只好借題發揮,用藝術筆法寫了紅樓夢。通靈,有英譯本作「精神之愛」,妙。
回目「賈雨村風塵懷閨秀」,是說賈雨村在落魄之際(風塵),竟然有閨中小姐(雖然是丫頭)愛上他。他很感激,寫了詩,做了官後第一件事便是接他的愛。賈雨村雖壞,這一點又能引起讀者的欣賞。(這可能也是作者的體驗,在倒霉之時,或在心靈失衡之際,有女性真正愛他)這「賈雨村」,是「假語村言」的諧音。是說這部《紅樓夢》是用虛構的文學語言寫成的。風塵懷閨秀,也暗喻作者自己在風塵碌碌之時懷念曾愛過自己的閨秀,要用文學語言為她們作傳。
這「甄士隱」,和「賈雨村」,又是「真士隱」和「假儒存」的諧音。意思是說,在那個腐敗專制的時代,真正的有良知的正義人士,是受排斥的,只好隱居起來。而能夠生存下來只能是像賈雨村這樣的貪官污吏。
本回甄士隱的生活道路,即是賈寶玉一生道路的縮影。是全書之綱。
3 回復:【紅樓夢分回賞析】第一至第五回(轉)
第三回 托內兄如海薦西賓 接外孫賈母惜孤女
重點:林黛玉的眉毛是詩
這回說了兩件事:其一是林如海請賈雨村護送女兒林黛玉到外婆家——賈府;林如海又向他的內兄(夫人之兄,黛玉之舅)賈政(寶玉之父),推薦黛玉的老師賈雨村,望賈政幫忙謀官。其二是林黛玉進榮國府(賈府分寧國府和榮國府兩房)和賈母、鳳姐、寶玉見面。重點是寫鳳、寶、黛三人。西賓,老師的雅稱。
此回寫黛玉的眉毛是「罥煙眉」:
細看形容,與眾各別: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林黛玉的這副相,一看就知道她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多愁善感,只是林黛玉性格的表面。她性格的本質並不在這里。
某紅學家在欣賞林黛玉這個人物時,對書中描寫林黛玉的眉毛,「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引起濃厚興致,要到人群中去尋找這種眉毛。這似蹙非蹙好找。這罥煙眉——兩彎青煙掛在眼頂,這樣的眉毛就難尋了。在女孩子的人群中,天南地北,找了幾年,都找不到這罥煙眉。後來,有人提醒說,這種眉毛是詩,你到哪兒去找?這位紅學家才恍然大悟。是的,林黛玉的眉毛是詩,林黛玉的全身都是詩。詩,這才是林黛玉性格的本質。這一本質,只有賈寶玉這樣的看相師,才能一眼看出。也只有賈寶玉才會愛她。只有在真正的愛人的眼裡,人的美,那怕最微細的美,才會被發現,才會被欣賞。
罥煙眉,似飄渺的青煙掛在眉際。這樣的眉毛在現實中的確少有,但還是有的。前些年,筆者在旅行途中的火車上,對面坐著一位苗條美麗女孩,一對清純的眼睛上方,長的正是像林黛玉那樣的罥煙眉。其眉略細,青攸攸的,又像剛出土不久的蘭葉。她是一位高中學生。我跟她隨便交談了幾句話,她就下了車。從她的相貌和神態來看,這位女學生的智慧,很有可能像林黛玉的卓越不凡。
罥煙眉,只有美女(注意:是美女,而不是漂亮女)才有,是眉毛中的上品。要辨別是否罥煙眉,得把其人的眉毛和人的整個形貌風格聯系起來考察。就像林黛玉的眉毛和她的傾城之美是一個整體一樣,在不具備美人體態的女人臉上,是找不到這種眉毛的。不知你讀的本子上有無此眉。通行本上是「籠煙眉」,無味。
註:*罥,音JUAN,陰平,掛的意思。有的本子是「籠煙眉」,錯。
第四回 薄命女遍逢薄命郎 葫蘆僧判斷葫蘆案
重點:護官符
薄命女,指第一回失蹤的甄英蓮。她是被拐子拐走了。後來有個叫馮淵的公子愛上她,贖了她,正要過門,卻又被惡霸少爺薛蟠搶走了,並打死了馮淵(薄命郎)。這薛蟠就是薛寶釵的弟弟。他和姐姐跟了母親到他的姨媽王夫人(寶玉媽)家即榮國府投親,途中惹了此禍。
馮淵的家人到應天府告狀。審理此案的法官是賈雨村。他由賈政的幫忙,又做了應天府的知府。他的秘書——門子告訴他,此案的殺人犯薛蟠是賈府的親戚,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結成一黨,惹不得。門子還幫賈雨村出點子,胡亂審了此案,讓薛蟠逍遙法外。賈雨村為討好賈政,將此事通報於他;又恐門子泄此機密,借口法配了他。
葫蘆僧,即秘書門子。他當年曾在葫蘆廟當過和尚。賈雨村當年窮困時曾在葫蘆廟寄居過,和葫蘆僧是故交。葫蘆案,即糊塗案。此案是由葫蘆僧出點子所判,故曰「葫蘆僧判斷葫蘆案」。
此回重點是「護官符」。
護官符,這個在封建官場中做官、陞官、買官賣官、營私舞弊、貪贓枉法的大法寶,是每一個做官的和想要做官的人,都應當知道、精通和熟練運用的秘訣,知府賈雨村當然是知道的。只是他在這樣一樁明擺著的人命案面前,不敢放肆大膽地運用這個秘訣而已。被精通此道的葫蘆僧一經點破,他也就大膽運用了。
毛澤東曾把這一回當作全書的綱。原因就在於這個「護官符」。在上世紀的60年代初期,劉少奇、鄧小平、彭真等人,不同意毛澤東的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極左路線。毛澤東認為他們一夥人是在搞「護官符」;他發動了「文化大革命」,要人們起來打破這張「護官符」。作家王蒙說得好,毛澤東是用紅樓夢來解釋他的階級斗爭理論。
今天的一切貪贓枉法腐敗分子,也利用這種「護官符」來干壞事。看來,紅樓夢對於我們今天的反腐敗斗爭,也不無作用啊。

F. 用敘事學原理分析《紅樓夢》

紅樓夢的精神世界--不甘於庸的宿命悲劇

作者:陳韻琳

一部作品如果要永垂不朽,一定有其精神境界呈現在其中。所謂的精神境界,就是作者真正企圖透過外表情節表達的價值體系,讀文學作品,不管是中國的或國外的,最終若不能分析出作者的精神境界,就會使閱讀者陷溺於一個個故事中,流於瑣碎沒有核心。譬如前一子我們分析紅樓夢,一定會讓很多人感覺這種戀愛情節的發展,對話,實在是有夠瑣碎無聊。如果紅樓夢的重心真的就在戀愛,為何連國外的中文研究,都一定要把「紅學」列入研究重點呢?

因此我們最後來談談紅樓夢的精神世界。

超穩定的文化結構

紅樓夢第二回透過賈雨村與冷子興的對話,說到曹雪芹企圖探討的主題:「與平庸相對的奇才」。曹雪芹用的手法近似莊子的譬喻法。(莊子的譬喻法一直深深影響中國的文學界,這是借用一種奇幻的故事,來說出非常重要的主旨。)曹雪芹以譬喻手法說:「天下有正與邪兩種氣, 正氣所秉,則為堯舜禹.... 等仁人,邪氣所秉,則蚩尤桀紂... 等惡者。當正氣充斥滿溢四海,邪氣被趁於溝壑,偶而被激盪溢出,與正氣混合,就生出另一種又非仁又非惡的氣,此氣既聰俊靈秀,又乖僻邪謬不近人情。在富貴之家則是情痴情種,在貧寒之家則是逸士高人,在薄祚寒門則是奇優名娼... 總之絕不會甘作『庸夫』驅策。這樣的人有陶淵明阮籍稽康....,陳後主唐明皇...,唐伯虎卓文君...。」

注意,這段話長度只佔紅樓夢的萬分之一,但是紅樓夢全文按此主軸發展下去了。所以我們要花一點篇幅談這一段。

正與邪,是中國非常重要的思維模式,大則影響歷史書的蓋棺論定,小則影響小老百姓的祭悼文。

但是這種思維模式有很大的困擾,一是正與邪往往是在事後評注,所以冷子興問賈雨村:「照你這么說,簡直就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了?」二是中國這種論正邪的思維模式,跟中國文化中非常著重倫理關系的文化體質相連了,所以正邪是透過人倫發展來論定,基本上是不探求超越人際之上的正義論的。這就造成個人無法對抗不合理的「人倫」思維,對抗者既無超越人倫之上的正義訴求,對抗本身就永遠是不合法的。與上述兩者絕對有關的,正邪論的第三個困擾是,在亂世中要趁向治世,只能依憑被動的等候事件自行發展,因為當非正義的情勢出現時,既無超越人世的標准,中國的「以和為貴」「維持剛常」模式絕對成為主流。

在中國,革命家與改革者失敗率是非常非常高的。所以金耀基才說,中國是一個「超穩定」的文化模式。

奇才的無法安置

在這種文化模式底下,有另一種人,其實是一直延續老莊傳承的,就是不甘於在結的正邪論下屈從,但是因著文化的超穩定狀態,又無力革命,只好走上另一條路。較好的狀況就是看破一切,作脫逸隱士去了,最不好的狀況就是犬儒式的譏諷,目空一切,反對一切,永遠不相信任何答案。這樣的人,其實跟翻滾於正邪論底下的人一樣,是中國文化延續許久的一種思維模式。

紅樓夢就是要探討這個問題——在無力抗拒的傳結之下,不甘於被平庸役使的人的掙扎。

我們要注意,賈雨村說及「奇才」時,所提的人物歸類而言,有幾個特色:

都是藝術家型的人物。 中國的藝術以詩與畫為主,所以所提諸人不是詩人就是畫家。
全都是宦場上失意的人或是被蓋棺論定為「荒淫」的朝代末期皇帝。
都是有名的多情種子。
其詩風或畫意甚至是生活方式上, 都有濃烈的脫離現世尋求隱逸的特徵。
有不少女性。
分析完這個主軸,我們回來看看紅樓夢。

紅樓夢有濃厚的詩風在裡面, 從林黛玉薛寶釵到賈寶玉迎春探春惜春,全是寫詩人才。
寶玉從未有問政企圖, 甚至是對此相當反彈,可以說是宦場的「無能者」。
賈寶玉在紅樓夢第五回, 又以譬喻法的方式,被點出是「天下古今第一淫人」。要注意的是賈家寧府所有男生,沒有一個不沾女人,但是只有寶玉被稱為淫人,因為其餘男人沾女人不動情,賈寶玉卻是用情很深的人,所以這里所指的淫,是有身為男性卻大大用情的「褒」意,也就是說,別的男人根本不配列入風情榜,不配稱為淫人的。
寶玉跟黛玉與惜春,都有很強的隱逸特質,或許說, 是因不肯屈從於社群約定俗成的人情世故,因而有離群特質。只因隱逸不見容於官宦世家,所以掙扎於其中無法有出路。
紅樓夢其實是完全以女性為主體的, 它是一個男女不平等的文化中,一群優異表現遠勝過男性的女子們的故事。正是因為這樣,紅樓夢其實也給了很多處理文學中的女性主義的題材與靈感。
男性世界正與奇的交錯互抗

在正邪論中的「奇人」主軸下,出現了兩個世界——「正」與「奇」的交錯互抗。在這里,曹雪芹處理了男性式的交錯互抗,也處理了女性世界的交錯互抗,而其交集,就是賈寶玉。

我們先來看男性世界中的「正」與「奇」。「正」的典範,首推賈寶玉的父親賈政。曹雪芹故意將其名字取為「政」,有「正」與「政」兩種含意。而賈政唯一的兒子「寶玉」,就人如其名的,反「正」反「官宦」,走向「奇」的道路。

賈政是中國典型的「儒」。他學而優則仕,並不像賈珍或賈璉,做官全憑世襲。賈政也是中國文化磨塑下的儒士典範。他為國忠心,不貪小利,凡事秉公處理,正直,但是又很迂腐。在持家上,他對錙珠金錢不太有概念,對女眷世界更是懶得涉入,全心把經營放在對兒子的期許上。他曾深深期望過長子賈珠,但賈珠不幸早死,所以只剩次子賈寶玉可以期待,偏偏,在賈寶玉學爬走階段,在一次測試孩子資質性向的游戲中,寶玉選了胭脂口紅類,不拿筆墨書本,而寶玉後來果真只在胭脂淘中廝混,從此,賈政對寶玉的心也冷淡了。

有一個很明顯的父子對照,出現於第十七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同樣都是大觀園景色,寶玉想的都是風景情趣,賈政想的是念書的好地方,賈政以題對額的方式試寶玉才情,寶玉連連出佳作,賈政卻頻頻罵歪才,眾清客拍馬逢迎的觀察賈政臉色,時而虛捧賈政,時而力贊寶玉,但賈政每逢寶玉被贊,一定扁損一頓,說是「大家不過取笑取笑,你也認真?」又對清客說:「不要縱他。」充分顯示中國父親的權威傾向,後來因寶玉對詩句違反賈政之意的拘泥己見,差點被賈政趕出去。

寶玉很怕賈政,因為在父權之下,兒子從來就不會贏。但是從寶玉若干「反儒」言論中,可看出寶玉對父親其實是很不屑的。譬如寶玉就喊那些讀書求仕者為「祿蠹」,笑他們除了「明明德」不知有其他書,將一切只有權力欲的男性看成濁物,尤其痛恨逢迎拍馬但求為官的清客,厭惡峨冠禮服賀吊往返之事,至於科舉必考之學庸二倫孟子五經左傳國策公羊谷粱漢唐文等,簡直就無法忍受,說根本無法發聖人之奧,不過是餌名釣祿之用罷了!

但只要寶玉和賈政同座,寶玉都是噤若寒蟬。以至於每逢佳節賈母想要眾孫逗趣,都非得要賈政趕快離席才好。這便暗示了寶玉的「才」性,是斗不過賈政所代表的「正途」的。

女性世界正與奇的交錯互抗。

曹雪芹已透過「男人皆濁物」,賈家主角其實是「十二金釵」,說出了他對以男性為權利核心下男性表現的不屑,但在曹雪芹勾畫女性世界時,一樣用了「正」與「奇」兩種交錯對抗。

女性中的小姐寶釵寡媳李斗與丫環襲人,就是很典型的「正」型女子。

寶釵才情聰慧皆遠勝過不肖的哥哥薛璠,但是寶釵遠離讀書事物,努力持侍皍漸敗落的家以分擔母親的擔子,而遇到自己的終身大事,還為矜持一點心事都不泄露的,非得哥哥出面不可。到賈家住宿後,寶釵既勸寶玉好好讀書在意經濟仕途,搞的寶玉曾火的一句話不說提起腳就走,使寶釵當眾難堪,而寶釵還是寬大海涵了寶玉。另外就是勸黛玉遠離諸如「西廂記」等愛情文學,並阻止黛玉耽溺於詩詞以免「移了性情」。寶釵種種表現,一看就知是中國文化下典型的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典範。

襲人是寶玉的貼身奴婢,因寶玉愛惜女子,所以襲人身份自也特殊高其他丫環一等。盡管如此,襲人卻是個深知在賈家為仆的要訣的人,她與其他丫環相處和諧,從不頤氣指使他人,對寶玉忠心耿耿,也是不斷規勸寶玉的人之一。襲人與寶玉很早就有性關系,但襲人對此事很矜持自重,絕不輕浮,所以盡管其他丫環諸如晴雯等多少知道些真相,也沒人難為襲人。襲人這樣的性情,當然是在賈家很容易生存且生存的很好的。所以首先是寶釵看中了襲人,隨後王夫人也看中她,最後是在賈母眼中都比其他丫環特別些。很可以想見,如果賈家沒生變故,襲人一定會變成雖身份卑微但深得人敬重的姨太太。這是丫環在富貴官家能攀上的最高身份了。

至於女性中的奇才,就是黛玉,與性情與黛玉極像的丫環晴雯。 黛玉與寶釵最大的差別不在才華,因為好幾次詩詞競賽,黛玉與寶釵都是在伯仲之間。他們的差別主要在黛玉不甘於受制於社群人際的約束。這使她脫出平庸,走向「奇」的道路。有一次,寶玉做妃子的姊姊要試寶玉才情,命他做幾首詩,寶玉倉促間靈感不及,揮汗如雨,寶釵跟黛玉都看到了,寶釵的作法是在寶玉的詩中,改了一個字,並略述及典故,但黛玉則是寫出一首完整的詩偷偷擲給寶玉,這暗示了寶釵在人群間深諳隱藏自己的女性角色,而黛玉就算要幫寶玉,也是在做完整的自己,當然對於以長輩以男性為主體的社群,黛玉是不討人喜歡的。

黛玉就算是在公眾場合,愛惡好憎也是說出來就出來,至於對寶玉的情感,也往往透過「吃醋使性的鬧」盡情表達。這使她在賈家得到性情刁專難以應付的不良印象,而寶釵城府之深,幾乎是到了完全沒有喜怒哀樂的地步。這種保護自我與隱藏,其實與「無情」很難區辨,因此曹雪芹故意刻化了寶釵長期服用「冷香丸」,以暗喻寶釵的性情。的確,在中國的人際中周旋,若要面面俱到,最終是會因城府過深而『性情冷淡』,喜怒不藏於色,這是林黛玉絕對不願也絕對做不到的。但寶釵卻因此很成功,相雲說她是「零缺點」,這話從耿直的湘雲口中說出,是代表賈家給予最高的評價了。

至於說到透過詩詞意境表達自我,寶釵跟黛玉也不同。寶釵即或也能創作詩詞,但她深知這絕非達官貴人專研之路,她表達過女子無才便是德,表達過詩詞不宜耽溺,她的一切觀點,都是:「如何協助丈夫仕途成功。」這種觀點,其實是大多數人的觀點,因此她沒有孤立於人群之間與平庸者不協調的人際痛苦。

黛玉卻十分多愁善感,每一個季節,每一種花木的變化,她都有可能從其間看到不幸的自我,這就是有名的「黛玉葬花」——由落花中看見自己青春逝去命運悲苦——的情節的由來,這種重感情的性情,難免很容易生出易感掉淚的情狀,這是連丫環都已司空見慣的了。

至於晴雯呢,晴雯的才情與美貌都是丫環中數一數二的,她做事認真,也很有才情,綉工簡直是無人能出其右,而且長的很美,但唯一錯了的,就是個性孤高不掩好惡,絕不逢迎拍馬,其性情之剛烈耿直,也是鼎鼎有名。因此得罪不知多少丫頭。對她的描述最有名的一段,就是寶玉為買晴雯一笑,丟了好多珍貴扇子給晴雯撕,只因晴雯喜歡撕扇的聲音。這段固然白描出公子哥把丫環縱的不像話,但也多少透露出晴雯實在該生富貴家的奇才奇性。這跟襲人是截然不同的對比。

若比較這兩組女子,會發現他們之間的最大差別,就是是否善於以溫柔賢慧隱藏自我。寶釵與襲人每每出現,都絕對不是以自己為主體,要不以長輩賈母王夫人為中心,要不以寶玉為中心,她們更謹守的,是整個賈家家族(也就是中國社群的主體)對女性的期許。但是黛玉與晴雯卻不理會這一套章法,她們敢於表現自我,愛恨好惡十分清楚,絲毫不遮掩情緒。他們的性格特質,一定多少干擾了各種人際倫理間的默契與章法,於是社群要作的,必定是壓抑,以維持和諧。

因為在人際倫理環環相扣的社會,「和」與「人際對應下的禮」,才是「正」的標准。因此大至為官者,小至奴婢丫環,都被他人所約束。「才」與「情」在這里是不被品鑒的。有才者錯雜於平庸者之間,其因才情而兼有的特殊性情導致的「無禮法」,反而成為有才者最大的致命傷。 人際倫理對奇才的壓抑

所以曹雪芹透過愛情三角,與長輩定親,來透露這種文化特質對奇才的壓抑。 這么多長輩喜歡的女性中,寶玉心中真正鍾情的是黛玉,他說只有黛玉不說「混帳話」,兩人相知相惜,深知彼此是這「正」字當道的時代中非常稀少的人物。而對丫環,寶玉雖依賴姊姊般的襲人,卻最疼愛晴雯。

寶玉最痛恨的就是官宦清客之間的虛偽逢迎。這在眾人視之為禮,在他則是無聊至極的活動。但他卻很不幸的就是活在官宦之家,因此他把所有的寄託全放在了與黛玉的相知相惜上。但是寶玉一直有一個揮不去的夢魘,就是「金玉良緣」的傳結。對他而言,金玉皆為媚俗的俗物,是與發達官人的生活息息相關的身份證明,他竭力要要抗拒這種平庸,偏偏寶玉出生就有玉,寶釵卻有金鎖片,這成為他與黛玉之間最大的心靈痛苦,因此在情感濃烈下的爭執,屢屢因對金玉配的敏感而起。因此,賈寶玉才會在夢中喊:『你們都說是金玉姻緣,我偏偏要木石姻緣。」木與石,根本就是山野之物,與官宦世家不相配的。這是寶玉永遠抗拒不了的事實。

寶釵跟黛玉這種差異性,當然造成黛玉漸漸落寶釵之後的結局。起初黛玉初到賈府,賈母因懷念死去女兒,深疼黛玉,讓黛玉與寶玉居住於自己住所里,但寶釵後來也到了,眾人就把重心漸漸挪移到寶釵身上。後來做妃子的元春首先表明更喜歡寶釵,而後眾女子輩中,耿直的湘雲也代表平輩的,表達對寶釵的敬重,基於湘雲個人個性之故,湘雲甚至與黛玉起過沖突。最後,連最心愛黛玉的賈母,也表示了看中寶釵作賈家媳婦。有好幾段,出自丫環或家族人的口,都說黛玉性情乖戾(其實就是有強烈自我不合群的意思)。因此悲劇就在寶玉與黛玉掙扎無效下發生了。這不只是情感的重創,也是奇才在中國的人際倫理文化下的不斷重蹈覆徹的命運。

黛玉雖不免悲劇,但因其身份的特別,賈家等於是用婚姻來做裁定,不直接審判她。但丫環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當賈家漸漸敗落,僕人中漸有不良操守,寶玉的母親王夫人第一個要整的,就是晴雯,理由只因她太美,對寶玉有不良影響。其實這對晴雯真是很不公平的。她既無勾搭寶玉的行徑,也無偷懶犯錯的記錄,王夫人無法容下她,真正的原因只是她太特別太不平庸罷了。因此晴雯被逐病死貧困的家後,寶玉寫了一首很長的詞祭悼晴雯,詞中充滿憤憤不平之氣,無可奈何之意,還有隱隱的不安,這不安,正是對黛玉未來的一語成讖。 黛玉曾以詩寄託己情,詩上描繪的是五個女子:西施,虞姬,明妃,綠珠,紅拂,黛玉因見古史中有才色者最終際遇讓人欽羨悲嘆者甚多,寫作此詩,無非是借詩表達對自己命運的不安。諷刺的是,此詩作成沒多久,寶釵恰跟黛玉規勸詩詞不過是閨中游戲,女孩還是不要這些才華的名譽好,曹雪芹以此襯託了黛玉的命定結局。其實不只林黛玉,在男人世界岌岌營營於權勢,庸庸碌碌於仕途的游戲規則里,賈寶玉又何嘗能一輩子被賈母保護著,不面對無法生存下去的現實呢? 於是透過三角愛情,曹雪芹完成了一大控訴:文化體系中的一種超穩定卻不完滿的狀態,正是中國歷史上某類不甘於軌道的人爭脫不了的困境。

G. 分析紅樓夢的悲劇內涵

主講嘉賓:饒芃子,曾任暨南大學副校長,兼任中國文藝理論學會副會長、廣東省社會科學聯合會副主席、廣東省作家協會副主席。現任暨南大學中文系教授、文藝學博士生導師,兼任中國世界華文文學會會長、中國比較文學學會副會長。主要專著:《文學批評與比較文學》、《藝術的心鏡》等。

「說不盡的奇書」

我並非紅學家,今天我只是以一個《紅樓夢》愛好者的身份,來和大家分享自己閱讀這部作品的心得。在進入正題之前,我想先談一談《紅樓夢》這部「說不盡的奇書」,以此作為演講的前言。

大家知道,《紅樓夢》問世至今已有200多年,研究的人越來越多,並且形成一種專門的學問,叫做「紅學」,有不少著名的學者,如王國維、蔡元培、胡適、俞平伯、周汝昌等,都有影響很大的《紅樓夢》研究成果。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也對《紅樓夢》作出了很高的評價。近二十多年,國內研究、言說《紅樓夢》的論文和著作,更是多不勝數,一些著名的作家如王蒙、劉心武、李國文等,也加入研讀《紅樓夢》的行列。一部《紅樓夢》說了200多年,還有那麼多人在說,學術界、文學界對它還那麼「熱」,為什麼?這是因為《紅樓夢》是中國小說史上成就很高、極具藝術魅力和美學意蘊的古典小說。英國人說莎士比亞時,經常會說「喲!真是說不盡的莎士比亞!」回顧歷史上如此眾多的紅學著作,我們也會在內心發出這樣的感嘆:「喲!真是說不盡的《紅樓夢》!」

《紅樓夢》之所以「說不盡」,是因為它的意蘊極其豐富,有巨大的藝術感發力。說不盡的「說」,就是闡釋;「說不盡」,就是面對這樣一部作品,我們可以不斷去言說它、解讀它。20世紀末以來,影視界、藝術界把它改編為電影、電視劇、芭蕾舞劇、交響樂等,也是以各種不同的形式去表現、演繹這個文本。一部優秀的文學作品,往往有無限可能的闡釋空間,並非一人一說就能說清楚,一種闡釋只能從一個點上去照亮它的某一個方面,不可能窮盡它。所以就不斷有人來「說」。因為文學作品是用形象說話,不像理論的著作,一個作家在他的作品中寫了什麼、怎麼寫、為什麼寫,為什麼這樣寫,要靠讀者在閱讀中去領悟。因為不同的讀者有不同的生活經驗、不同的知識背景,不同的審美旨趣和視角,所以每個人對作品的領悟和言說並不完全一樣。舉個例子,拿《紅樓夢》的藝術結構來說,有人說是「圍棋式」的結構,有人說是「圓形」的結構,有人說是「網狀」的結構,還有人說是「循環」的結構……這種種說法都有各自的道理,對我們研究《紅樓夢》的結構,也會有不同程度的啟發。

《紅樓夢》的三層悲劇

現在我就開始講《紅樓夢》的悲劇意蘊。大家都說《紅樓夢》的意蘊非常豐富,根據我個人的閱讀和體會,我認為,它的文學、美學的意蘊,主要是在於它的悲劇性,而且這種悲劇意蘊是多層次的,下面我從三個層面來解讀。

貴族家庭由盛而衰的悲劇

第一層,《紅樓夢》通過賈寶玉和他所在的賈府,以及賈府內外的政治、經濟、人際關系,展現了一個貴族家庭由盛而衰的悲劇;並圍繞這個貴族家庭的興衰史,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廣度,具體、生動、真實地反映了封建社會末期的社會面貌和人情世態,使其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一部封建末世的「形象史」,這在中國小說史上是罕見的。這個層面,過去的學者,包括各種古典文學史都說得比較多,如20世紀50~70年代出現的「紅學」著作說的多是這個層面,盡管其中有些比較絕對化的觀點,但在小說的故事情節中,這個貴族家庭的興衰線索確實是十分明顯的,現在播放的36集電視連續劇也是突出這個層面。

我個人認為,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寫賈府的由盛而衰,有兩個特點:一是以重大事件來寫賈府之盛;二是在日常敘事和人物對話中來寫賈府的衰。這樣寫就形成了情節的跌宕,耐人尋味。

作品中表現賈府之盛,主要是通過秦可卿的喪事與元妃省親兩件大事。書中第13~14回用濃墨重彩寫秦可卿的喪事,作者寫賈珍在給秦氏選棺木時,恣意奢華,一意要尋好板,「幾副杉木皆不中意」,最後用了「沒人買得起」,「原系忠義親王老千歲要的」棺木。出殯的時候排場也很大,清朝八個「國公」除了一個已經去世,另一個是自家,其他六個都來送殯,還有北靜王等四個郡王都來路祭,賈家自己也有百多轎子、車輛,「大殯浩浩盪盪,壓得銀山一般。」一個重孫媳婦的喪事就這樣張揚,真是寫盡了賈府之盛。第二件大事是第18回,寫賈元妃省親。賈府為此事專門修建了大觀園,費資無數,省親時園內帳舞蟠龍,簾飛綉鳳,金銀煥彩,珠玉生輝,連元妃在轎內看了也嘆說:「太奢華過費了,以後不可如此。」

而作品中表現賈府之衰敗,則是見諸於日常生活細節,如寫到賈璉為了應酬,央求鴛鴦去偷賈母用不著的銀器出來當;宮中太監來借錢也拿不出來;尤氏來看賈母,賈母臨時留她吃飯,丫環報說因田莊收成不好,現在每餐的細米飯都是可著人來做的;王熙鳳生病要用人參,全府上下都找不到好的,好不容易在賈母那裡找到一包,卻因年久失效不能用,結果只好花錢到外面買;賈璉給尤二姐辦喪事,得用平兒的體己錢等等。慢慢蓄成衰敗之勢,一直到95回元妃病逝,105回寧府被抄,賈家徹底敗落,最後「樹倒猢猻散」。

由於曹雪芹的高祖、曾祖、祖父均在朝廷任過要職,康熙六次南巡,有四次就是曹家接駕,其家族顯赫,達六十年之久。雍正六年(有一說為五年),曹家被抄,從此沒落。曹雪芹少年時代過的是富貴榮華的生活,晚年住在北京一個人煙稀少的小山村,「舉家食粥」,生活十分困難。因為作者自己經歷過貴族家庭的興衰劇變,有世態炎涼的深切感受,在《紅樓夢》中就有他對歷史、命運的深刻體驗和無限感嘆,是他用心血釀成的,所以特別感人。

美好生命和感情被毀滅的悲劇

第二層,《紅樓夢》是一部寫美好的生命、美好的感情被毀滅的悲劇。這是進一層的悲劇意蘊。核心的故事就是寶黛的愛情悲劇。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展現出來的美學思想的核心是一個「情」字,他追求的是一個「有情之天下」。作者在作品中,用重筆濃墨來寫寶黛的真摯愛情,例如第8、19、20、23、26、27、28、29、30、32、34回等,全是寫寶黛的凄美愛情,對他們愛情的萌發、產生、發展以及最後的悲劇,都給予贊美並賦予深深的同情。他通過悲美的愛情故事,肯定「情」在人生中的價值,追求人性的解放。曹雪芹在《紅樓夢》第1回就借空空道人之口說:此書「大旨不過談情」。早期的紅學家脂硯齋曾指出曹雪芹此書是「讓天下人共來哭這個『情』字」。我國著名學者王國維也認為《紅樓夢》的主旨是:追問人世間的情,情為何物,情為人性。如上所說,作者這一美學思想主要體現在寶黛的愛情故事上,更重要的是體現在寶玉這個封建社會的叛逆者身上。從作品故事情節看,作者描寫贊美的這個「情」,是與當時封建社會的禮法、傳統觀念相違背的。他的這個「情」的叛逆性在於:一方面與封建社會的秩序的「法」相對立;另一方面與封建社會的倫理觀念的「理」相對立。在曹雪芹看來,「情」是人性的體現,有它存在的理由和價值,不應該被壓制、被扼殺,但是封建社會卻壓制、扼殺這種美好的感情,所以他在作品中用奇特的構思和精美的藝術形象,展現了這種美好的東西如何被毀滅的悲劇。

那麼曹雪芹是如何展現這種悲劇的呢?在《紅樓夢》中,他創造了一個動人、凄美的寶黛愛情悲劇;還創造了一個「有情之天下」———大觀園及其被毀滅的過程。在《紅樓夢》之前,也有寫封建社會中的男女情愛故事的作品,但礙於封建男女之大防,都要設置許多突破這一規范的方法,這些作品的男女主人公,他們之間的愛情都是在「非正常」交往下產生的。比如說《白蛇傳》,是跟神仙妖精相愛;《梁山伯與祝英台》是在祝英台女扮男裝時才能遇到梁山伯並愛上他;要不然就藉助偶然因素一見鍾情,如《西廂記》、《荔鏡記》;還有更奇怪的是在夢中相戀,如《牡丹亭》。當然也有一些寫人與人之間的愛情故事,比如杜十娘、李香君等,但這些都是青樓女子,不是正當人家的女兒。但是《紅樓夢》的男女主人公都是貴族家庭的公子小姐,他們怎麼能出現違背男女大防的自由戀愛呢?這就有一個環境設置的特殊性,讓人們讀了,覺得既可能,又可信。在書中,作者苦費心思,重用了賈母和元妃兩人,讓她們給寶、黛提供這種環境。首先是賈母,她喜歡這個含玉而生的孫子,又愛憐剛剛喪母的外孫女,因此讓他們都跟自己住,這就為兩個男女主角提供了從小就同起同息、親密無間的環境。其次是元妃,第23回元妃省親之後,深感大觀園被閑置了浪費,於是下一道諭旨命寶釵等姐妹們到園中去居住;又怕冷落了賈寶玉,賈母、王夫人心上不喜,故命他也住進去。進大觀園前,寶黛雖彼此契合,還是處在兩小無猜的階段,只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入住大觀園後才真正進入到自由戀愛階段。在大觀園這個詩情畫意、沒有長輩監管的環境下,愛情不斷成長。在眾姐妹進住大觀園之後,確實有過一段非常快樂的時光,他們一起結海棠社、詠菊花詩、聯句、評詩論畫……真是一個「有情之天下」,曾是寶黛的精神家園和樂園。但大觀園的這個「樂園」是賈母和元妃給予的,當上方發現了寶、黛的愛情,特別是第57回「慧紫鵑情辭試莽玉」之後,寶玉因此發了一場心病,讓寶、黛的愛情公之於眾,已引起賈母、王夫人等的警惕,到73回綉春囊事件,誘發了對大觀園的抄檢,此後這個樂園就不可能再繼續存在了。

正如《紅樓夢》第1回所述,盡管寶黛前生有「木石前緣」,卻應著神仙世界的「還淚之說」,最後林黛玉還盡了眼淚,魂歸離恨天,寶、黛的愛情以悲劇告終,與此同時還有寶玉與寶釵的婚姻悲劇。過去有不少評論都說寶釵有心計,能取悅賈母等人,所以取代黛玉而成了寶二奶奶。事實上,她和寶玉的婚姻也是悲劇性的。在作品中,寶釵確實比黛玉更會做人,她內斂、隨和、世故,人際關系較好,更符合賈母等人心目中寶二奶奶的素質;薛家又是皇商,家境富裕,符合賈家封建家庭的需要。寶、黛不能結合,阻力來自那個封建社會的制度。作者在《紅樓夢》第5回借《紅樓夢引子》的曲詞,就表明書中所寫的是「悲金悼玉」的《紅樓夢》,這對全書錯綜復雜的故事情節起著隱示的作用。因為有情的寶、黛不能結合,可悼;無情的「二寶」卻必須成婚,可悲。這是封建社會的制度、倫理、禮教造成的。作者正是這樣向我們呈現了美好感情、美好生命如何在封建制度禮法下被活生生地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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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 紅樓夢1到5回合出現了哪些人物,人物關系圖是怎麼樣,並談談紅樓夢的特色600字

1、出現的人物:

第一回:一僧一道,空空道人,甄士隱,賈雨村,封肅

第二回:林如海,林黛玉,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時提到寧國公,賈代化,賈敷,賈敬,賈珍,賈惜春,賈蓉;榮國公,賈代善,史老太(賈母),賈赦,邢夫人,賈迎春,賈璉,王熙鳳,賈政,王夫人,趙姨娘,賈珠,賈寶玉,賈探春,賈環】

第三回:張如圭,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賈迎春,賈惜春,賈探春,王熙鳳,賈寶玉,襲人,雪雁,紫鵑,薛姨媽,薛蟠,薛寶釵,王子騰。

第四回:李守中,李紈,賈珠,賈蘭,甄英蓮,馮淵

第五回:賈珍,尤氏,賈蓉,秦可卿,警幻仙子,兼美。

2、紅樓夢特色:

自《紅樓夢》問世以來,研究《紅樓夢》的著述可謂汗牛充棟,《紅樓夢》之所以成為跨越時空而魅力不域的傳世之作,除了該書劃線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取得的巨大藝術成就外,還在於作者對人生和社會悲劇的深刻體驗和揭示,書中蘊涵的豐富寓意,該書具有神話和宗教色彩,以及對中國數千年傳統文化的高度濃縮和藝術的表現。

一、對人生和社會悲劇的深刻揭示

《紅樓夢》與中國其他大多古典小說的一個重要不同點,首先是它的悲劇性,中國古典小說的故事情節結構,多以悲開始,以歡結束,由離開端,以合收束。從唐代的傳奇開始,到宋元明清時的話本和擬話本小說。也大都是以壞人得到懲罰,好人得到富貴,冤屈得到昭雪,夫妻得以團圓作結尾,有一個讀者期望的圓滿結局。在中國古典小說當中,極少有非劇,更少有真正的悲劇。但《紅樓夢》卻不是如此,它是由大觀園中眾姐妹的聚會開始,以眾芳凋零,人去樓空,花落人之為結局的。《紅樓夢》裡面的人物幾乎都是失意的。寶玉對生活徹底絕望出家做了和尚,黛玉在愛情上不能如願,抱恨而亡;寶釵雖然得到了寶玉,但只一年就守了活寡;「鳳辣子」在賈府曾一度大權獨攬,威風入面,但最終反誤了卿卿性命;賈府雖曾一度蒙受浩盪皇恩,門庭顯赫,「金銀滿箱笏滿床」,到頭來卻落個「陋室空堂衰草黃」,「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紅樓夢》是一個曠世奇才歷經坎坷和不幸對人生和社會的悲劇性感知和把握。在情節結構上,它是由歡而悲,由合而離,是中國古典小說中真正具有悲劇意義的作品。

對於《紅樓夢》悲劇性的認識,清未民初學貫中西的大學問家王國維認為:《紅樓夢》所展示的悲劇是「自律的也;哲學的也;對人生觀價值觀的思考,宇宙的也;文學的也」。

①比王國維稍晚一點的一位紅學家則認為:「《紅樓夢》的人生哲學是克己的、消極的,出世的。……這部書解決人生問題的方法就是出家做和尚,今世的一切是虛空的,是毫無價值的」。

②盡管學者們對《紅樓夢》的研究歷來見仁見智,但這種從人生的角度探討和發掘《紅樓夢》意義的方法卻是所有喜愛《紅樓夢》的讀者的共同之處。《紅樓夢》反映了封建社會中一般有理艷情有感情的讀書人,在人生的理想和感情方面都找不到出路時的共同悲慨和共同心態,這一點是有普遍意義的。

每一個人都有過失意,盡管這種失意對他一生的影響程度不盡相同,情況各異,原因各具,可失意的人對失意的體味卻是一致的,所謂「同是天涯論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對《紅樓夢》的閱讀也是這樣。所有失意的人都能在《紅樓夢》中尋求到心理和感情上的寄託,人生不如意事常有八九,每個人都有過這種體驗,都有過浮生若夢的感慨和悲涼,而《紅樓夢》恰好就是將這種感慨悲情發揮到極至的一部書。因此每個人讀《紅樓夢》的時候都能找到與自己心意相通地方,引起強烈的共鳴,《紅樓夢》成了失意人的心靈避難所。當人生理想不能實現,愛情找不到寄託和歸宿的時候,《紅樓夢》就成了人們的知己,《紅樓夢》的世界就向你的心靈打開了,你走進了《紅樓夢》就是走進了一個可以傾訴可偃仰嘯歌的自由天地,它可以給你受傷的心靈帶來慰藉。

但是,如果對《紅樓夢》的認識僅僅停留在這個層次上還是不夠勁兒的。作者通過對一群痴男怨女愛情幻滅和賈王薛史四大家族盛衰史的描寫,實質上暗示的是封建社會由於其內容的不可克服的深刻矛盾終將走向滅亡的必然趨勢。正是由於作者的這種洞悉未來的深刻思想,使作品產生了巨大的沖擊和震撼力。

二、《紅樓夢》蘊涵的豐富寓意

小說在第一回中交代,女媧當年煉五彩石補天,在大荒山無稽崖下面煉成了高十丈,方二十四丈的五彩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但女媧補天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單單只剩下一塊沒用上,這一塊頑石就被丟棄在青埂峰下,再也無人過問了。這個故事表明女媧這個中國遠古神話的造物神,始祖神是創造了寶玉,也是它遺棄了寶玉。這塊被遺棄的頑石經過鍛煉以後,已經通靈性,能大能小,他看到自己無才,不能去補天,常常有悲戚慚愧之心,因而自怨自艾,後來青埂峰下來了一個僧人,一個道士,看到這塊奇異的石頭,便把石頭變成扇墜大小,帶他到一個「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投胎轉世,於是就有了後面的故事。

很顯然,這塊女媧補天剩下來的石頭,就是含在賈寶玉口中的通靈寶玉,而通靈寶玉就是賈寶玉的代號,他們三位一體,寶玉也就是那塊頑石。所以賈府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說他異常頑劣。《紅樓夢》的故事就是賈寶玉的人生故事,就是一塊頑石在人間的閱歷—這就使得這個故事具有了一種寓言的性質,隱含著一種深刻而又豐富的寓意。寓言是一種帶有勸諭性或諷刺性的故事,通常運用誇張手法描寫人物或把動植物與無生物擬人他,通過一個簡單的故事體現出某種深奧的生活哲理和教訓。寓言不止上寫給小孩子們看的,能讀懂寓言深意的恐怕還是閱歷豐富的成人。這塊石頭,想借它上面的真實斑駁的字跡告訴我們什麼?是哲理還是教訓,是啟迪還是喚醒?還是給我們每個人的人生以一種暗示,一些措引?人們生活在充滿魅惑和陷阱的世界中,都曾渴望得到關於人生的某種啟示,而《紅樓夢》恰恰能夠給人們以某種暗示,指引、喚醒和教訓,這是需要每一個讀者去用心揣摩體味的,每個人的景遇不同,感受和理解也就會有很大的不同。

三、《紅樓夢》的神話色彩

寶玉和黛玉以及其他的金陵十釵都來路不凡,尤其是寶玉和黛玉。按佛教人有三生的觀點來看,寶玉在自然界中是一塊女媧補天剩下的石頭,在神界中他是赤霞宮神瑛侍者,在人世則是一個頑劣不馴的少年。黛玉的前身是西方靈河崖邊三生石畔的一株絳珠草,這株草蒙受了神瑛使者天天灌溉照料之恩,才得以茁狀成長,受到神界的天地精華,雨露的滋養,修煉成一個女體,日日想著報答神瑛侍者的澆灌之恩。正好,神瑛侍者(即通靈寶玉)偶然動了思凡之心,想要到人間去走一走,看一看。在他的百般請求下,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帶著他到溫柔富貴之鄉去投胎為人。於是,一直想著報答神瑛侍者灌溉之恩,絳珠仙草也要到人間去,但是她沒有仙露加報答神瑛侍者,怎麼辦?只有用自己一生的眼淚來報答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即她在神界蒙受的恩澤要到人間去報答,而且又是用眼淚來報恩,這種報答的方式又是自古未有的,難怪黛玉終日以淚洗面!你看大觀園的寶玉和黛玉,都是神仙下凡,這就給這個故事披上一層神秘面紗,神話的意味就愈加濃重。《紅樓夢》中也一直是神話系統和現實系統交織在一起的。

大觀園中的青春少女的命運都是由警幻仙姑統攝著,所「司人間風情月債,掌塵世女怨男痴」,她—警幻婦姑實際上已經是黛安娜似的女神了。她似真似假,如夢如幻。在古代神話中,人與神總是糾纏生活在一起,而在《紅樓夢》中,寶玉也多次夢游幻境,與神仙姐姐一起飲酒品茶,甚至他的性啟蒙老師也是由神仙姐姐擔任。在《紅樓夢》中人與神都認同「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的人生軌跡和意義。從人類文化和藝術思維的觀點、角度來看,神話是人類遠古的夢想和人類文化的根。卡西爾曾經說:「神話兼一個理論的要素和一個藝術創造的要素。」《詩歌與神話》的作者普雷斯特說:「神話創作者的心靈是原型,而詩人的心靈在本質上來說仍然是神話時代的心靈。」作為集詩人、畫家和小說家於一身的曹雪芹,始終保持著人類神話時代的心靈,同時,他把自己對人生感悟的觸須深深地扎在民族遠古的夢想和人類文化的根里。曹雪芹的不同凡響之處,在於他喚醒了人類的靈根之心,引導人面對人類文化的源頭來思考社會和人生。你是誰?你從哪裡來?要到何處去?世界從何而來?文化之根的命題是《紅樓夢》引導人思考的原點。它是人世間最純真而又最具有靈性的幻想,因此它更符合人類返樸厚歸真、求真求本的心理,這也是《紅樓夢》的魅力力之所在。它吸引著一代代的讀者去聯想,去猜測,這世界到底是怎樣來的?它的最初的創造是怎樣開始的?有沒有一個萬能的全知的神在操縱著?世上仍然有很多自然科學難以解決的神秘的現象,甚至越是偉大的科學家,在他們自己的領域里研究得越是深入,他們就越崇拜自然的奧秘神奇,待物者的偉大和神妙莫測。所以說《紅樓夢》故事中的神話意義、宗教意義,吸引了讀者的眼光,引導讀者思考探究世界的本原,使它魅力不衰。

四、《紅樓夢》是中國封建社會生活文化的集大成者

《紅樓夢》內容宏富,包羅萬象,被譽為中國封建社會的網路全書。清代學者王希廉曾評價說:「一部書中,翰墨則詩詞歌賦,制世尺牘,愛書戲曲,以及對聯匾額,酒令燈跡,說書笑話,無不精善;技世則琴棋書畫,醫卜星相,及匠作構造,栽種花果,營養禽魚,針黹烹調,巨細無遺;人則方正陰邪,貞淫頑善,節烈豪俠,剛強懦弱,及前代女將,外洋詩女,仙佛鬼怪,尼僧女道,娼妓優伶,黠奴毫仆,盜賊邪魔,醉漢無賴,色色具有;事跡則繁華筵宴,奢縱宣淫,操守貪廉,宮闈儀制,慶吊盛衰,判獄靖寇,以及誦經設壇,貿易鑽營,事事皆全;甚至壽終天折,吞金服毒,暴病身亡,葯誤,以及自刎被殺,投河跳井,懸梁受逼,撞階脫精等等,亦件件皆有。可謂包羅萬象,襄括無遺,可謂才大如海,豈是別部小說所能望其項背。」

《紅樓夢》無所不包,如果這位王希廉能夠知道一點文化學社會學的理論,就會把他所說的這些分類歸納一下,那就是《紅樓夢》已經包羅了中國封建社會的物質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這三個基本層面,《紅樓夢》是對整個中國古代文化的回顧、總結、濃縮和藝術的表現,是中國封建社會生活文化的集大成者。《紅樓夢》是讀不盡的,正如魯迅先生所說的:「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

一部作品,它所含的文化積淀越是深厚,它所儲存的信息量越大,也就越能引起人們強烈的關注和探討的熱情。研讀《紅樓夢》就是在研讀中國的傳統文化,它已經成為民族傳統文化的化石和標本了,這是中國任何一部其他小說難以達到的成就。

(可適當濃縮一下,為你提供多多的材料哦)

3、人物關系圖

I. 紅樓夢論文《紅樓夢》的夢幻描寫及其意義5000字

夢·幻·真——試論「夢境」意象與《紅樓夢》的小說創作</B>
摘 要 本文在「夢境」意象的文學回溯中揭示中國古典文學的「夢文化」背景。結合這一背景提出:《紅樓夢》是中國古典文學「夢境」意象運用的扛鼎之作。進而通過考察《紅樓夢》「夢境」意象的創作方式、創作成果,及其在推動情節結構、刻畫人物性格等方面的關鍵性作用來論證這一觀點。最後從《紅樓夢》「夢境」意象的悲劇意識、象徵意義、陰陽觀念及潛意識四個方面考察其審美價值。關鍵詞 「夢境」意象 夢文化 審美價值 悲劇意識 象徵意義 陰陽觀念 潛意識
在中國古典文學作品中,「夢境」作為一種特殊的創作意象,一直受到作家的垂青,更有學者將其稱為中國古典文學的「夢文化」背景。①而對於《紅樓夢》「夢文化」的研究,學界長期以來存在「宏觀」和「微觀」之分。所謂「宏觀」研究,甲辰本《紅樓夢》夢覺主人序言曰:「辭傳閨閣而涉之於幻者,故是書以『夢』名也……紅樓富女,詩證香山,悟幻莊周,夢歸蝴蝶,作書者藉以為此之『紅樓夢』」。此類研究偏重「紅樓一大夢,繁華跡已陳」的理解。這種研究方向一直占據著「夢文化」研究的大片江山,並被廣為接受。但不足之處在於往往會將受眾的理解導向一種消極的「虛無主義」和輪回之說,這一點是不值得提倡的。所謂「微觀」研究,是近年興起的一種新的研究方向。其通過分析文本中切實描述的「夢境」意象,並借鑒心理學和審美學的理論,以達到進一步深入解讀《紅樓夢》情節結構、人物刻畫及審美價值的目的。目前「微觀」方向的研究,多側重於「賈寶玉夢游太虛境」和「秦可卿托夢鳳姐」兩個重要的「夢境」意象,並且無論從人物性格、情節結構、主旨揭示等各個角度來看都已經達到了相當的深度。可是筆者遍閱資料後發現,對於《紅樓夢》文本中除上述兩回之外的其餘三十處「夢境」意象,幾乎鮮有人問津。這顯然影響了對於《紅樓夢》「夢境」意象的全面解讀。本文在研究方法上沿襲了「微觀」研究的套路,試圖在中國古典「夢文化」的背景下,將注意范圍擴展到《紅樓夢》全文涉及的三十二處「夢境」意象的解讀上,討論中國古典小說《紅樓夢》在「夢境」意象創作上的突出成就及審美價值。
一、「夢境」意象的文學回溯《紅樓夢》開卷第一回,作者依據《淮南子·覽冥訓》「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的記載敷衍而生一則「頑石被棄」的神話。而這則神話用甄士隱的南柯一夢來表現,確是意味深長。夢,《說文》注為「 」。《墨子》解為「卧而以為然也。」科學地講,夢是大腦皮層與中樞神經共同作用與人而產生的一種正常的生理現象。從這個意義出發,夢就是人類的影子,見證了人類的進化與繁衍。從夢境產生的心理依據和現實依據出發,可以尋找到夢境與神話的連接點。神話本來就是人類童年的夢。隨著大腦思維的進化與發達,人類產生了「夢」這一在當時看來無法解釋卻又神奇的現象。先民們堅定地認為,夢中出現的人的形象是靈魂與肉體的暫時性分離。於是乎產生了這樣一種觀念:人的思維可以不依賴肉體而單獨存在,靈魂這個「魅影」只是寄居在肉體之中。在這樣一種「靈魂不滅」的觀念下,先民們將變幻莫測的自然力統統人格化,自然而然地構想出種種「神靈」。由此開始,人類童年時期的集體無意識信仰——即「萬物有神」的神話便產生了。因此,「夢境——靈魂——神靈——神話」,這個公式真實地記錄了神話的產生過程。在此過程中,當然地充斥著先民們原始的生活狀態和心理狀態,但夢境催生了神話這一文學最初形態的說法,也是完全可以成立的。由此順著文學的發展脈絡前進,我們不難發現,先秦時期的《詩經》與《楚辭》歌詠了許多夢占之事,而《離騷》完全是以一半的篇幅來敘述夢幻之境。隨著文學「自覺」時代的到來,魏晉以後,「夢境」意象的創作更是頻頻現於當世。以詩詞曲賦而言,阮瑀的《止欲賦》、李白的《夢游天姥吟留別》、李賀的《夢天》、蘇軾調寄[江城子]的《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陸游的《我夢》、鄭光祖的[雙調·蟾宮曲]《夢中作》等等,皆為不世名篇。而在小說、戲曲領域,從唐傳奇《枕中記》、《南柯太守傳》,到明中葉的風俗史《金瓶梅》,再到「康乾盛世」的世情書《紅樓夢》;從元人雜劇《蝴蝶夢》,到明代以《牡丹亭》為代表的「臨川四夢」,再到清初的「戲劇雙璧」《長生殿》、《桃花扇》。「夢境」意象,連綴著中華五千年的漫漫文學史,支撐起一片「夢文化」的廣闊天空。而《紅樓夢》「夢境」意象的創造,更是同類作品中的扛鼎之作。 二、《紅樓夢》——「夢境」意象創造的扛鼎之作承接上文對中國古典文學「夢文化」背景的梳理,筆者認為,中國古典名著《紅樓夢》在「夢境」意象的運用方面,達到了中國古典文學的最高峰。以下試作分析。
1. 數量眾多、人物復雜《紅樓夢》全著共創造了三十二處夢境(本文後附全書所摘三十二處夢境),涉及書回共二十九回,僅從數量上就是其它歷代作品所無法比擬的。其中前八十回中大小各異共寫了二十個夢,同一回寫了兩個夢的有四個回目(十二回、十三回、三十四回、七十七回),一個夢跨兩回的有兩次(二十四至二十五回、四十八至四十九回)。在後四十回中共寫了十三個夢,其中一回兩夢的有兩次(一百十三回、一百二十回)。書中人物做夢次數最多的是寶玉,共十一次;其次是鳳姐,共五次,黛玉兩次;此外尚有甄士隱、賈瑞、秦鍾、小紅、香菱、柳湘蓮、尤二姐、賈母、妙玉、馬道婆、甄寶玉、襲人、賈雨村、一個小丫頭等十四人各一次。關照此前的文學作品,其中多是描一夢之境,或是書一人之夢,而像《紅樓夢》這般寫夢如此之多、人物關系如此之復雜的作品,的確為古今中外所僅見。 2. 夢筆生花、構思精妙《紅樓夢》的夢境描寫,或長或短,或詳或略,或直接鋪開,或間接對比,靈活自如。例如最長的一處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釵」,長達五千餘字,另有較長的包括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識通靈」,五十六回的甄賈寶玉夢中夢,八十二回的黛玉驚夢等等。而最短的是第十三回,「寶玉夢中聽聞秦氏死了」,只十來字。間接寫夢的包括九十三回包勇轉述之夢,一百十七回馬道婆夢見妙玉被殺等等。再例如五十一回和七十七回中「寶玉夢中叫襲人」與「寶玉夢中叫晴雯」的兩段一正一反對比式的夢境描寫,極見作者用筆之妙。晴雯襲人皆為寵婢,賈寶玉與花襲人早已「偷試雲雨情」,而晴雯卻到死都擔著虛名。然此夢境對比之下,寶玉心中孰輕孰重,作者筆端孰褒孰貶,立現分明。小說構思了一個帶有夢幻色彩的楔子式的結構,用「甄士隱夢幻識通靈」為開篇,從甄士隱這樣一個引場人物的角度為故事整體框架打上了一條因果鏈。這條因果鏈起自「以淚償灌」,結自「林黛玉歸位」,以夢起,至夢結。其實,這種以「夢境」創造楔子式的結構並非《紅樓夢》始,《三國志平話》中司馬貌陰間斷獄、《西遊記》中魏徵夢斬老龍等等已經開過先河。但《紅樓夢》技高一籌之處在於,作者更注重「楔子」和整個故事框架的縝密聯系,更注重「楔子」的首尾貫穿。清代紅學家王希濂在《紅樓夢總評》中說:「《紅樓夢》也是說夢,立意作法,別開生面,前後兩大夢,皆游太虛幻境,而一是真夢,雖聞冊聽歌茫然不解;一是神遊,因緣定數,瞭然記得。」 ②這里所涉及的所謂「前後兩大夢」,正是《紅樓夢》夢境描寫最精妙的構思之處。作者用寶玉這「前後兩大夢」,又為整個故事設置了一條興味線,借「夢境」描寫,一再伏筆,製造預警和懸念,以吸引讀者的關注。從人物名稱的設計,到詩詞歌賦中的隱意,這些伏筆和懸念在書中起到了一個很好的蓄勢和鋪墊作用,和後續情節時時呼應,前顧後注,夢筆生花,足見作者的功力與用心。相比較此前的同類作品,多是將「夢境」意象單純地作為情節結撰的一部分,很少設計如此精妙的伏筆構思。這也是《紅樓夢》成功的一大亮點。《紅樓夢》中有這樣一部分文字,嚴格來講並不能劃為「夢境」意象的范疇,因此筆者也並未將其收入文後三十二處「夢境」描寫中。但這一部分文字所書的人物狀態,是頗值得細玩的,筆者試將其稱為 《紅樓夢》中的「白日夢」。例如二十八回「薛寶釵羞籠紅麝串」一節中寶玉的一「呆」一「怔」;三十回「齡官畫薔,痴及局外」,「裡面的原是早已痴了,已經畫了有幾千個薔字,外面的不覺也看痴了,兩個眼珠兒只管隨著簪子動」;三十二回「訴肺腑心迷活寶玉」,「寶玉站著只管發起呆來」,把襲人當成了黛玉,「睡里夢里也忘不了你」,待襲人說他中了邪「方才如夢初醒」。這些「白日夢」,皆為一種入迷的幻覺。歌德說:「每一種藝術的最高任務就在於通過幻覺產生一種更高於真實的假象。」③《紅樓夢》正是妙筆生花地運用這種「白日夢」,創造出了一種「更高真實」的「夢境」意象,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3.「夢境」意象與小說情節結構的發展學界普遍認為,《紅樓夢》比較徹底地突破了中國古代小說單線結構的方式,採取多條線索齊頭並進、交相連接又互相制約的網狀結構④。青埂峰下的頑石由一僧一道攜入紅塵,經歷悲歡離合,又由一僧一道攜歸青埂峰下,這是統蓋天地的神話世界;另一方面,寶黛愛情起承轉合的悲劇線則是以大觀園這個理想世界為舞台上演的;第三,賈府及整個社會由盛而衰的過程,才是現實世界的照應。全書由神話世界、理想世界、現實世界構成了一個立體交叉重疊的宏大結構。在這三條線索並進交叉的過程中,「夢境」意象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1)神話世界:回顧全書,我們不難發現,《紅樓夢》在神話世界這一層面大抵包括了「青埂峰僧道」和「太虛幻境眾仙」兩個部分,而這兩個部分在文中恰恰是依託了甄士隱和賈寶玉的夢境來表現的。「甄士隱夢幻識通靈」,這一夢如前文所講,是一個楔子式的總括全文。書起第一回,便有甄士隱伏幾入夢,見一僧一道攜石入世,遂引出了其下一系列的悲歡離合。這一僧一道,更是在書中多次成為寶玉夢中的「驚夢人」。「賈寶玉夢游太虛境」則更是曹雪芹精心雕琢出的一個奇幻神話世界。在此一夢中,警幻以金陵上中下三等女子的終身冊籍令寶玉熟玩,更「令其再歷飲饌聲色之幻」。夢中的神話世界,預示了書中主要女性的生活道路和結局,定下了「悲金悼玉的紅樓夢」的全書基調。因此,《紅樓夢》的第一重線索——神話世界,可謂完全是由「夢境」意象創造並展開的。作者用一種匠心獨運的超現實主義手法,在神話世界這一層面上,推進了小說情節結構的發展。(2)理想世界:在以大觀園為背景的理想世界中,曹氏著力表現的是寶玉和黛玉之間的愛情以悲劇。寶黛之愛,是作者心中的理想之愛。而「夢境」意象,就像一個一個的關節點,被牢牢地卯在了這條愛情線上。請看:第一回目中「甄士隱夢幻識通靈」,「以淚償灌」無疑就是寶黛愛情前世今生的起筆,這才有了第三回寶黛初見時「何等眼熟到如此」、「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幾番筆墨,才有了三十二回寶玉「睡里夢里也忘不了你」的肺腑直言。三十六回「綉鴛鴦驚夢絳芸軒」,一句「什麼『金玉姻緣』?我偏說『木石因緣』」的夢語,更是絳珠仙子與神瑛侍者「以淚償灌」的殷殷前盟。八十二回,「病瀟湘痴魂驚噩夢」,八十九回黛玉夢中聽人叫寶釵「寶二奶奶」,這些「夢境」意象都是寶黛愛情悲劇而終的預言和標志。九十八回「寶玉夢至陰司」,追訪黛玉香魂,將這種「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的哀痛之情,渲染到了極至。直至書末一百十六回,「得通靈幻境悟仙緣」,林黛玉歸為仙位為止,寶黛的這條愛情線才趨於完整。通貫全文,作者在表現《紅樓夢》的第二重線索——理想世界的時候,以一次又一次的「夢境」意象,將寶黛愛情的前世今生、起因發展,連貫成形,最終導向無能為力的悲劇。(3)現實世界:作者在《紅樓夢》開篇第一回即明白說明:「曾經歷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借『通靈』撰此《石頭記》一書也。」夢境本是虛幻,原無真實可言,但文學作品中的「夢境」藝術,是把現實生活夢幻化或把夢幻境界現實化,用荒誕離奇的手法表現豐富的現實生活內容,表現作者的人生理想和審美意蘊,《紅樓夢》亦是如此。以現實層面論,《紅樓夢》最大的現實性就在於其對於封建制度本身的強烈批判。這種批判性通過寶黛愛情的生離死別、十二金釵的紅顏薄命和賈府的衰敗沒落得以全方位表現,同時也達到了揭示這種制度必然滅亡趨勢的效果。而「夢境」意象由於滲透了這種強烈的批判性而具有其他作品不可替代的現實意義。例如,第十三回秦可卿托夢王熙鳳一場,這一夢境雖然不長,但在內容上卻十分重要。借秦氏之口,道出賈府這一家世顯赫的百年旺族,目前雖有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但不過是瞬間的繁華,「盛宴必散,樂極生悲」,已成為賈氏門庭必然的發展趨勢。面對這種「大廈將傾」的危機,退步之計應該在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以備祭祀、供給之費和家塾所需之資,不能「以為榮華不絕,不思後日。」其實這就是現實中賈府這個「百足之蟲」垂死掙扎的照應。再例如,第十六回秦鍾臨終夢鬼判一夢,剛開始鬼判們還假裝鐵面無私,似乎公正,可是聽到「賈寶玉」的大名,都忙了手腳,嚇得露出真相現了原形,也肯通融了。這是在諷刺鬼判們同現實中人一樣,溜須拍馬,懼怕顯貴。小說本身的現實意義決定了「夢境」意象的創造,類似這樣的「夢境」描寫在《紅樓夢》中佔有很大的比重。因此,從現實層面上講,「夢境」意象的創造的確大大地推進了小說情節結構的發展。 4.「夢境」意象與人物性格的刻畫《紅樓夢》構思了近百個人物作不同程度的刻畫,以人物思想性格形成和發展的軌跡來展開故事情節。《紅樓夢》大量「夢境」意象運用的一個重要目的,就是出於塑造和深化典型人物的思想性格,從性格邏輯為情節發展尋找內因。一方面,通過「夢境」描寫,可以使人物的顯性性格層面更加清晰化與明朗化。最典型的例子莫如尤三姐的兩次入夢。尤三姐是一個社會下層婦女,卻不甘被紈絝玩弄,努力捍衛自己的人格,勇敢地追逐自己的婚姻,由於柳湘蓮的誤解,她不惜以死抗拒社會的不公,維護自己的尊嚴。六十六回,柳湘蓮夢見尤三姐手捧鴛鴦寶劍的一番傾訴,更有力地表現了這位女性對愛情和尊嚴至死不渝的追求。六十九回,尤二姐被王熙鳳迫害致死之前,尤三姐托夢所謂「將此劍斬了那妒婦」的一席話,鮮明地表現出尤三姐強烈的反抗精神。因此,平心而論,無論抽去哪一個夢境,尤三姐的形象都不會如此光彩照人。另一方面,通過「夢境」描寫,能夠發覺人物的深層心理,揭示人物性格的隱性層面。例如五十六回甄、賈寶玉互夢的一場夢境描寫,有學者撰文指出,這一夢境反映的是寶玉性格中相對隱秘的孤獨個性。⑤正如前文所指出的,作家往往從人物性格邏輯出發去虛構情節,而人物的性格軌跡常常是延伸到「夢境」中去的。《紅樓夢》正是從傳統「夢文化」背景中吸取了這種把「夢境」與人物整體性格相聯系的創作方法,以「夢境」作為開拓人物思想性格的「行為場」,展現人物全面而深邃的思想特徵。

J. 急求紅樓夢前5回賞析

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識通靈 賈雨村風塵懷閨秀
這一回主要講了三件事:一是賈寶玉和林黛玉的來歷。寶玉是石頭下凡。這塊石頭因「無材補天」被女媧拋棄在青埂峰下,又四處游盪,到警幻仙子處做了神瑛侍者,遇見一株絳珠仙草,日日為她灌溉甘露,後來又被一僧一道攜了投胎下凡做人,他就是賈寶玉。那株絳珠仙草也跟了石頭下凡,她就是林黛玉。二是有個叫甄士隱的知識男士,有三歲的女孩英蓮,視若掌上明珠。士隱有一天做白日夢,夢里看見一僧一道攜著一塊美玉去投胎。士隱看那美玉上有「通靈寶玉」四字。醒來後就忘了此夢。不久,士隱的女兒失蹤;家又遭火災。因此悲觀厭世而出家。三是窮知識分子賈雨村,常在甄家串門,被甄家丫頭嬌杏愛上。由於甄士隱的資助,賈雨村中舉而做官。
回目「甄士隱夢幻識通靈」,是說甄士隱在一次做夢時看見並認識了通靈寶玉,即賈寶玉生時從嘴裡吐出來的那塊玉。這是書上講到的。這回目還有深一層的意思。「甄士隱」是「真事隱」的諧音。作者在本回開頭就說「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借通靈說此《石頭記》一書也;故曰『甄士隱』雲雲。」這「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是不好解釋的。意思是說,作者所經歷過的人生,是痛苦的、曲折的,懷才不遇,理想未能實現,幸而有閨中識他愛他,得以安慰,便來寫這樣的一部書。(也可能是這樣:作者出身在一個大貴族家庭,接觸了一大群閨中女子,熟悉她們的性格,所友者有幾十個之多,其中有一人是他刻骨銘心愛的,是獨一無二的,即書中的黛妙,——按:近日看了電視劇《曹雪芹》,即筠妹妹。這個靈的化身的筠妹妹!!這些愛,最終都成了夢,悲痛之後,要將它寫成書,但又不能寫真人真事,只好借題發揮,用藝術筆法寫了紅樓夢。通靈,有英譯本作「精神之愛」,妙。
回目「賈雨村風塵懷閨秀」,是說賈雨村在落魄之際(風塵),竟然有閨中小姐(雖然是丫頭)愛上他。他很感激,寫了詩,做了官後第一件事便是接他的愛。賈雨村雖壞,這一點又能引起讀者的欣賞。(這可能也是作者的體驗,在倒霉之時,或在心靈失衡之際,有女性真正愛他)這「賈雨村」,是「假語村言」的諧音。是說這部《紅樓夢》是用虛構的文學語言寫成的。風塵懷閨秀,也暗喻作者自己在風塵碌碌之時懷念曾愛過自己的閨秀,要用文學語言為她們作傳。
這「甄士隱」,和「賈雨村」,又是「真士隱」和「假儒存」的諧音。意思是說,在那個腐敗專制的時代,真正的有良知的正義人士,是受排斥的,只好隱居起來。而能夠生存下來只能是像賈雨村這樣的貪官污吏。
本回甄士隱的生活道路,即是賈寶玉一生道路的縮影。是全書之綱。

作者: 飛雪前世 2007-5-15 06:12 回復此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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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回復:【紅樓夢分回賞析】第一至第五回(轉)
第三回 托內兄如海薦西賓 接外孫賈母惜孤女
重點:林黛玉的眉毛是詩
這回說了兩件事:其一是林如海請賈雨村護送女兒林黛玉到外婆家——賈府;林如海又向他的內兄(夫人之兄,黛玉之舅)賈政(寶玉之父),推薦黛玉的老師賈雨村,望賈政幫忙謀官。其二是林黛玉進榮國府(賈府分寧國府和榮國府兩房)和賈母、鳳姐、寶玉見面。重點是寫鳳、寶、黛三人。西賓,老師的雅稱。
此回寫黛玉的眉毛是「罥煙眉」:
細看形容,與眾各別: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林黛玉的這副相,一看就知道她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多愁善感,只是林黛玉性格的表面。她性格的本質並不在這里。
某紅學家在欣賞林黛玉這個人物時,對書中描寫林黛玉的眉毛,「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引起濃厚興致,要到人群中去尋找這種眉毛。這似蹙非蹙好找。這罥煙眉——兩彎青煙掛在眼頂,這樣的眉毛就難尋了。在女孩子的人群中,天南地北,找了幾年,都找不到這罥煙眉。後來,有人提醒說,這種眉毛是詩,你到哪兒去找?這位紅學家才恍然大悟。是的,林黛玉的眉毛是詩,林黛玉的全身都是詩。詩,這才是林黛玉性格的本質。這一本質,只有賈寶玉這樣的看相師,才能一眼看出。也只有賈寶玉才會愛她。只有在真正的愛人的眼裡,人的美,那怕最微細的美,才會被發現,才會被欣賞。
罥煙眉,似飄渺的青煙掛在眉際。這樣的眉毛在現實中的確少有,但還是有的。前些年,筆者在旅行途中的火車上,對面坐著一位苗條美麗女孩,一對清純的眼睛上方,長的正是像林黛玉那樣的罥煙眉。其眉略細,青攸攸的,又像剛出土不久的蘭葉。她是一位高中學生。我跟她隨便交談了幾句話,她就下了車。從她的相貌和神態來看,這位女學生的智慧,很有可能像林黛玉的卓越不凡。
罥煙眉,只有美女(注意:是美女,而不是漂亮女)才有,是眉毛中的上品。要辨別是否罥煙眉,得把其人的眉毛和人的整個形貌風格聯系起來考察。就像林黛玉的眉毛和她的傾城之美是一個整體一樣,在不具備美人體態的女人臉上,是找不到這種眉毛的。不知你讀的本子上有無此眉。通行本上是「籠煙眉」,無味。
註:*罥,音JUAN,陰平,掛的意思。有的本子是「籠煙眉」,錯。
第四回 薄命女遍逢薄命郎 葫蘆僧判斷葫蘆案
重點:護官符
薄命女,指第一回失蹤的甄英蓮。她是被拐子拐走了。後來有個叫馮淵的公子愛上她,贖了她,正要過門,卻又被惡霸少爺薛蟠搶走了,並打死了馮淵(薄命郎)。這薛蟠就是薛寶釵的弟弟。他和姐姐跟了母親到他的姨媽王夫人(寶玉媽)家即榮國府投親,途中惹了此禍。
馮淵的家人到應天府告狀。審理此案的法官是賈雨村。他由賈政的幫忙,又做了應天府的知府。他的秘書——門子告訴他,此案的殺人犯薛蟠是賈府的親戚,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結成一黨,惹不得。門子還幫賈雨村出點子,胡亂審了此案,讓薛蟠逍遙法外。賈雨村為討好賈政,將此事通報於他;又恐門子泄此機密,借口法配了他。
葫蘆僧,即秘書門子。他當年曾在葫蘆廟當過和尚。賈雨村當年窮困時曾在葫蘆廟寄居過,和葫蘆僧是故交。葫蘆案,即糊塗案。此案是由葫蘆僧出點子所判,故曰「葫蘆僧判斷葫蘆案」。
此回重點是「護官符」。
護官符,這個在封建官場中做官、陞官、買官賣官、營私舞弊、貪贓枉法的大法寶,是每一個做官的和想要做官的人,都應當知道、精通和熟練運用的秘訣,知府賈雨村當然是知道的。只是他在這樣一樁明擺著的人命案面前,不敢放肆大膽地運用這個秘訣而已。被精通此道的葫蘆僧一經點破,他也就大膽運用了。
毛澤東曾把這一回當作全書的綱。原因就在於這個「護官符」。在上世紀的60年代初期,劉少奇、鄧小平、彭真等人,不同意毛澤東的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極左路線。毛澤東認為他們一夥人是在搞「護官符」;他發動了「文化大革命」,要人們起來打破這張「護官符」。作家王蒙說得好,毛澤東是用紅樓夢來解釋他的階級斗爭理論。
今天的一切貪贓枉法腐敗分子,也利用這種「護官符」來干壞事。看來,紅樓夢對於我們今天的反腐敗斗爭,也不無作用啊。
按:荒氏此文中的「太虛幻境網戀」說,有味。
參考資料:http://post..com/f?kz=2015828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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